“……。”
睁开眼睛时,她已经回到了明月楼。
她的房间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屋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她的吃穿用具,大到帐幔,小到杯皿碗筷,都被换成了大红色。纸糊的推拉门上,也被贴上了鲜艳的“囍”字。
“一梳白头偕老,二梳举案齐眉——”
一个老婆婆,正给她梳着长发,同时念念有词。一群女人站在身后,注视着镜子中的她,指指点点。时不时有“恭喜”之类的词句,传到她的耳朵里。
这是梦境吗?……还是这里才是真实?
后颈隐隐作痛,她愣愣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有婢女走了上来,跪在她身边,为她扑粉描眉。
“三梳早生贵子——”
老婆婆仍在背后,喃喃地念诵。她声音很沙哑,念的祝词也单调重复,有着催眠的效果。浓郁的脂粉香气,弥漫在房间里,她逐渐放松下来。
厚重的铅粉,将她的脸盖得雪白。朱红的唇脂,将她小巧丰满的嘴唇,涂成了鲜血一般的颜色。铜镜中的女子,面容艳丽,却不带一丝生气,像是瓷做的玩偶。刚才在现实中,她所经历的一切,竟也像雾气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里是梦境吗?……还是她已经死了?这个所谓的黄粱国,究竟是——
“……。”
前来化妆的婢女,又退了下去。身后的老婆婆,把她的头发拢到头顶,梳成了一个发髻。又从梳妆盒中拿起一根簪子,插到了她的头顶——她认出,是莫之春送她的那一根。
他上次见她时说过,他是她的未婚夫婿,要在今晚来接她。但他只是一介银楼老板,无论身份或财力,都无法与桑景瑜、王靖泽二人匹敌,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这幺想来,又有些奇怪。她记忆中的男孩,明明是桑景瑜,桑景瑜也亲口承认了这一点。但为何在这个梦中,莫之春又说是她的青梅竹马?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只希望桑景瑜能说话算话,帮她梳弄,让她逃过王靖泽那一劫。
梳完头发后,女眷们围拢了上来,凑在她身边,称赞她,奉上了客人们的诗词,让她挑选。她含糊地应着,手在诗笺中翻找,心却飘到了房外。
她现在所处的,是明月楼的最深处。客人们竞拍的地点,却在她上次去过的大厅。
明月楼是官办教坊,里面的女子,多出生于官宦家庭,接待的也是有身份的客人。客人们受邀进入妓女们的闺房,要经过一系列繁琐的程序,称为“登楼”。
想要“登楼”的客人,一进门就要在大厅落座,“支酒”点菜。酒过三巡,红包也派了几轮,客人会赋诗一首,同礼物一起,派人送给小姐。小姐凭着诗词,决定是否请客人上楼。
如果多人同时求见,则需要在送完诗之后,去厢房围坐一桌,品茶吟诗,弹琴作画,比拼学识与气度,称为“打茶围”。小姐隔着帘子,暗中观察,决定与谁相见。
“梳弄”的流程,和普通的“登楼”不同。“登楼”有无数次,“梳弄”却只有一次。为避免客人们争风吃醋,引起不必要的争端。明月楼把“打茶围”,变成了统一在大厅内竞拍。送完诗和礼物后,被小姐青睐的客人,才能参与竞拍,价高者得。
客人们送来的诗词,都没写名字。她看不出哪首是王靖泽写的,也不知道桑景瑜有没有照她所言,另找他人,造个假身份来参加。她心烦意乱,干脆把诗全留了下来。
选完诗之后,女眷们说着感谢,又纷纷出去了。她一个人在冷冷清清的房间里,注视着眼前的红烛,浮想联翩。
现实中的她,已经跌下了楼梯,生死未卜。这个梦境,是不是晕倒的她,最后复活的机会?……
但梦中有王靖泽。他为了羞辱叶小姐而来,又和她在现实中起了冲突,如果被他梳弄,一定没好下场。只希望桑景瑜能够遵守诺言,用“假身份”参加梳弄,帮她平安度过今晚——
“……。”
不知道过了多久,走廊的尽头,终于响起了脚步声。下一秒,莺儿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
“阿姐!不好了!”她扑倒在叶蓁蓁眼前,“……竞拍的结果出来了!”
“……是什幺?”
莺儿的反应,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强作镇定,问道。
“王公子重金拍下了你的初夜。现在已经带着一帮人,闯进了楼里面来,说要帮你梳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