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烤红薯与节节根

杨雄伟小朋友总算在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来之前醒了过来。

饿着肚子的小男孩闻着味儿,把灰里埋了一宿的红薯扒拉出来,一边啃一边就看到了地上的血。他问洞口呆呆看日出的悯生哥哥,答话的却是背后伸懒腰的城里女人。

“昨天来了头野猪。”她打着哈欠:“跑了。”

事情的经过当然没这幺简单。杨雄伟用屁股想也想得出来。女人似是累极了,说话也倦倦的。杨雄伟看着懒散的时露,觉得悯生哥哥说的真没错:

城里的女人,要不得。

走了两小时,三人总算翻过了双燕岩。

第一户要访查的人家姓聂。到了屋前的土坡路下,远远地就看到门口一个小姑娘在洗菜。穷人家没有自来水池,随便从山上挖条沟引接山泉算不错了。看见他们一行人,小姑娘转身跑到土砖房里喊人。

时露好容易才爬上了聂家的坡。山路不好走,她身上全是泥点子。刚想抱怨几句,一位老人家就迎了出来。时露看到她衣服上的补丁,默默把话吞了回去。

聂婆婆不会说普通话,全靠丫头帮忙翻译。她们家本来有5口人,父母和弟弟在小姑娘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再没回来过。本来这种情况是无法通过贫困户考核的,但是田书记还是给报了上去。

话说到一半,从屋后面跑来一条大野狗。聂丫头抱着它喜欢得不行,于是向悯生让杨雄伟陪小姑娘去田里耍。

“这幺大的狗,不会伤人吧?”时露心有戚戚。

“被狗咬,总比被人害的强。”

向悯生没来由地道。

什幺意思?

时露想问,但看男人的表情决定暂时憋着。

聂婆婆见难得有客人来,起身要去厨房里忙活中饭。向悯生却把她拦下来,叽里咕噜说了一顿土语后,他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三张大红票,塞到老人手上。

聂婆婆不愿接。向悯生只让她好好收着。

两人推托的空挡,时露把这间小破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说是屋子,其实顶多算是个挡雨的。墙角爬满了暗灰色的青苔——显是年代太久,墙壁已经无法抵挡山林湿气。旁边的老八仙桌下面摆着一个热水瓶,还有几个瓷缸瓷盆以及塑料杯。都挺新的。时露心想。以这家的经济水平绝对买不起这种生活用具。

她擡眼看了看正执着于把钱塞到老人口袋里的向悯生,心中明了。

中午饭还是决定在聂婆婆家吃。

时露把昨天没吃完的红薯掏出来,献宝似的递给老人家求着帮忙热一下。老人家眼神似是看鬼,随手给丢进了柴火堆里。“欸!——”时露觉得好浪费。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当做宝的纯天然绿色食物,对这里人来说,是除非活不下去了才愿意吃的东西。

祖孙俩把过年才摆出来的鱼肉都给做了。时露看着两菜一汤,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聂家小妹和杨雄伟小朋友,头一回感到嘴里这幺不是滋味儿。

“领导,伢家没东西,格底拿去……”

临走前,聂婆婆往时露怀里塞了满满一大包塑料袋装着的,一边塞一边笑着点头。时露掂在手里,分量有些沉。她很上道地握住老人的手,以共产党员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对困难群众给以了亲切的回应。

回去的路上,两人在后面走,杨雄伟在前面疯。

“这啥呀?”

时露扒拉开袋子,扑面而来一股土腥气。

“节节根。又叫鱼腥草。”

“哦?就是那个超难吃的!……”

时露自告奋勇地尝了一根。果然,有股很奇妙的味道。

“你觉得不好吃,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向悯生目光直视前方,语气淡然。时露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的,笑了笑,把东西装进包里放好。

“你经常给他们送钱。”

“……嗯。”

“除了这家,还有别的人家吧。”

“是。”

向悯生说得平常。时露相信,他绝没有说谎。

直到现在,她才终于重新审视起眼前的男人。要说在双燕岩时,她可能还觉得向悯生是脑子不太对劲;如今看来,这个男人打从一开始心眼就被狗吃了!——哪有白给人送钱的?除了傻大个的靖哥哥,恐怕这世上再也找不出这种笨蛋了!

“你刚刚为什幺说,狗比人强。”

时露问。

向悯生抿了抿嘴,似乎不太好说。时露让杨雄伟去前面探路,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等小男孩跑远了,向悯生才压低声音道:

“三年前,村子里出了一件奸杀案;”

“近些年劳动力外流,剩下的不是老人就是小孩;有个老光棍七十多了一个人住,没人管。有天傍晚趁着人少,把刚从学校放学的一个小姑娘拖到田里,给……”

向悯生顿了顿。时露也无言。

“后来,我们报了案;警察也来过。但是老头已经快八十岁;而且我们这里地方偏,警察来一趟不容易;越拖越久,拖到后面,就没信了……”

时露的拳头慢慢握紧。

“穷人贱命。”他似是自嘲,又似是悲愤:“只怪中国太大了;死一个死两个人的,也就死了;有条狗跟在身边,踏实。”

时露默默。半晌,她问:

“……那一家人,最后怎幺样了?”

“最后?——”向悯生笑了笑:“那一家又生了个儿子;”

“儿子姓杨,叫杨雄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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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写越偏。我期待的轻氧型纯爱小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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