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宫三年,也只在沈太后殡天那日才得见殷渠第二面。
第一面,自然是那不愿回忆的初识。
他绷着一张脸,嘴紧紧地抿成一条,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是他的妻子,是一国之母,不能说话的一国之母。他若有权利说不,定不会叫人拟出那份圣旨。
沈太后临别前握着我的手,话却是对殷渠说:“宁家独女,永世为后。你若敢违我命,黄泉之下本宫永不瞑目。”
殷渠的眉头皱在一起,他难得看了我一眼,沉重地道了声“好。”
守孝三年,一朝大婚。
我十六岁了,本该是活泼贪玩的年纪,却因我无法言语,一切都是死气沉沉的,整个双喜殿也是死气沉沉的。
凤冠霞帔,娇兰容颜。双喜殿里的近身伺候我的婢子晓环,笑着把那面西洋进贡的大镜子擡到我面前,眼睛弯成了月牙:“娘娘本绝色,胭脂水粉倒成了陪衬。”
我勉强笑了笑,镜子里的自己也笑了笑。
殷渠掀开我的红喜帕,愣了许久。他从未认真地看过我的容貌,此时此刻,也只能在此时此刻才能让他多看我两眼。
“宁家独女,倾城绝色,果然不错,”他背对着我,声音冷冷的,“梳洗后就睡吧。”
我擡头看他,一个不近人情的背影。有人在外屋唤他,是跟在他身边的老太监,看来是有急事要处理,他把喜帽取下放在桌上,朝外头回了一声“就来,备好轿辇”便走了。
晓环上前来替我宽衣,头上的珠翠被一一拆掉,脱下厚重的喜服,只留内里的红色裘衣。龙凤烛烧得旺极了,我拿起放在枕头下原本寓意极好的剪子,把近床的两盏的烛芯都剪了剪,烛光愈发亮起来。桌上摆着几叠果干,我胡乱塞了几口。倒是可惜了这青竹春,埋在土里三十年,一朝见得天日竟做了喜酒,我启开酒坛,屋子里尽是酒香。
两只纯金的杯子立在酒旁,我拎起一只,倒了一点出来,唇齿间还弥漫着香气,胃里便被辣得烧起来,我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又抓了几把果干平息胃里的邪火。
天色已晚,困意袭来,我躺倒在床上,层层的纱幔被放下,烛光点点,透过纱幔晃进来,我往角落里挤了挤,留了一大半位置给殷渠,虽然我并不知晓他办完那件急事还会不会回这双喜殿来。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已睡得浑浑噩噩,身旁钻进了一个人,带着夜晚的寒气,那个人点了点我的鼻尖,轻声道:“若你能说话,那该多好。”
我翻了个身对着墙,假装睡得很熟,眼泪也在这时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