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话 求和 （下）

夜色过半，卿清悠悠转醒，眼眸轻擡，床边的男子靠在床柱上闭目小憩着……俊美的脸清瘦了些，一丝月光小心地沾染在他的侧颜上，卷翘的长睫毛剪碎了零星之光。白皙的脸庞上有着一些疲惫之色，却依旧好看到叫人心动。

夜里，她虽睡着，但都清楚，身子一有不适，下一瞬便缓解了，他似乎比自己更懂自己的身体，偷看的时候呢，这个男子总是温和体贴地替她轻捏着穴位，好让她远离痛处，若她眉头一锁，他就吓地不敢动弹，一会儿又乖乖看顾着她的伤。

她知道的，这个男人的温柔，尝过后……只会不舍，只会上瘾。

蓦地，那双凡尘落星的眸子缓缓睁开了，对上了她的视线，里头寒凉之气散去，含情脉脉。

两人相视而无言——

夜里起风，吹地窗户莎莎作响。

两人之间，像是过了许久，又像是时间滞留了。卿清终于还是移开了眼睛，忽闪着，看去一旁。

容若起身，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小声地问道，嗓子干涩而沙哑，“哪里不舒服吗？”

卿清摇头。

容若知道，小家伙虽不与他说话，但这两日问她，她还是会回应的，只是如此都叫他欣喜若狂。

小家伙侧睡着，视线看向着地板。

容若索性盘坐在地上，但求能入了她的眼。

他轻柔地说着，“卿儿，这些日子，山庄下了几日雪。山路不便。明日一早，我和容珅会送陆婉音出山庄。我一日便回。绝不耽搁。”坚决保证着。

水眸瞧了他一眼，紧紧闭上。

容若轻撩着她侧睡而垂落的发丝，今日能触碰到发丝，已要高兴坏了。

......

只是，

唉，不知要多久，才可以抱抱她、亲亲她。才可以搂她在怀里......

翌日一早——

天空飘起了零星小雪，这几日气温终于骤降了下来。卿清摸着不舒服的肚子，开始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地厉害。大概是因为生气的关系，这次大姨妈的周期都乱了，这几天容若天天顾忌着她怕她痛、腿伤肚痛一起，可是大姨妈都没来。今天他一出山庄，她反倒感受到小腹的垂坠感了......

红袖说陆婉音不愿意去林州，不愿意去投靠远亲，执意要回灵山。容若答应送她回灵山，但从此灵山与落隐再无瓜葛。

容若一行策马至山脚，风雪就开始大了。

“也不知，今日怎幺了，风雪有些大。”雷玉儿看了看天，说道。

“玉儿，要不，你回庄子，看这天......”容珅顾念妻子，怕她随行不便。

“不要，我要跟着你，你去哪我就去哪。”雷玉儿睨了他一眼，仰头拒绝，容珅一哂无奈。

容若也看了看天，天空起了乌云，恐是要有雪雨，这样山路就更难行了。才想策马快些至灵山，忽然，熟悉的恐惧感又袭来——

无往竟然又不愿意前行了——

众人一怔。

陆婉音看着那匹黑马，仰头嘶吼了几声，来回踱步，就是不愿前行。

容若胸口一痛，上一回无往如此就是小家伙要离他而去。

这一回，他握缰绳的手都有些颤，“珅，你送陆婉音去灵山。”说罢，拉了缰绳，回奔起来。

他怕，怕极了。

小家伙机灵，性格又说一是一，逃了一次又一次。这几日她日日在自己眼皮底下，他都忘了那种恐惧。无往这一停，几乎要吓停了他的心跳。

耳边的冷风如飞刀，风雪急了。可是他片刻不敢松懈。几乎凌空在马背上，策马飞奔着。脑海里满满是空空的山庄，寻不见佳人的影像。

他不敢深想，只想快些、再快些。

一到山庄，他便飞身下马，到是惊了下人。他飞奔至山庄内院，至东苑，至客房。

砰——

房门被推开。

吓了卿清一大跳，小家伙才翘着一只脚，一蹦一蹦到桌边......

容若喘息着，看着眼前的人儿，他需要定定神，才能确认眼前人儿，“你......你要去哪儿......”他问......心里的揪痛依然在。

卿清被问愣了......她只是觉得肚子坠坠的不舒服，想倒杯热茶......

冷静了些，容若才觉得自己问了傻话，看到她眼前的茶杯，了然。上前抱起卿清，抱回至床榻。

卿清一惊，才碰到他的衣物，衣物冰凉，他的脸色也是煞白，飞雪甚至打湿了他的睫羽，上头还沾着未化开的雪花儿——他不是出山庄了幺？

望着他喘息不已的后背，忽然心疼起来，他端来热茶的手在颤抖，跪坐在她床边，似乎是吓坏了。

被什幺吓坏了？

“你怎幺了？”卿清终于开口问。

那双冰寒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她，“我以为......你又......逃开我了......”

卿清一愣，   眼前男子，气急的样子，风雪湿衣的样子，都让她心跳加速——

她将茶杯递给他，却被他一手抓着，紧紧抓着她的手，他手上冰凉的温度传递而来，她想挣脱，可是这一回，他死活不愿意松开，“不要......不要离开我......”

墨蓝色的眸子，竟然红了......

卿清看着他。

“卿儿，不要离开我......”他笨拙地重复着。

卿清抽了几次，都挣脱不开他的手，只得放弃，由他紧握着。她不挣扎了，才知道，他握着她的手，在轻微的颤抖......

“卿儿，是我嘴笨......我不知道，那日的那句浑话......会伤你这样深......”他幽红地双目，看着眼前的人儿，他竟然觉得若此刻松了手，小家伙就会飞走一般。

后怕急了，怕她又逃走了。怕回了山庄找不到她。怕推开房门，她不在。怕......眼前人儿，是假象，只能牢牢握着她的手。

从不知，心被抽空的感觉，是这样的。

卿清又被他气哭了。

“我从未想过纳妾！我发誓！从未！”容若急切地想要说个明白，“当日，婉音求妾，我拒绝了。她求我传一个谣言，只是坊间谣言，山庄要纳妾。我以为......谣言的事......你不会在意......”

“直到，那日我见到你随白雁官离去，哪怕是站在他一侧，我就气到极致。才知，我错了，错的离谱......原来我说的每一个字，都生生伤着你......”

卿清一眨眸，便掉了泪。

“只是，那时你说要分开，说你我没有成过婚，是自由的，我是真的害怕，怕你离我而去。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要如何说清这些缘由......”容若双手紧握着小家伙，怕她不愿意再听。

“卿儿......要如何......你才能原谅我......”

卿清看着他低声下气地解释，“我知道，你不会娶陆婉音。我知道——”其实，旁人一说纳妾是谣言，她就明白了。除了生气他允许了这个谣言，更甚——

容若看着她。

“我生气，不只是你答应着个谣言！而是......”卿清重重叹息，决定和他说个明白，“而是，觉得我才是你们之间的第三者！是我莫名其妙从天而降，挡在了你们之间，你懂不懂！”

“.....”容若摇头，“我与她，没有任何......”

“你们之间，过去只是被仇恨所误导！若没有这份仇恨，若没有我，你们会冰释前嫌，你会可怜她，你会和她在一起，你会娶她，你会和白头到老！”卿清哭着说道。

若这个时空里，没有她的出现。两人的故事，应该这样的啊。

容若擡起一只手，抹去她的泪，“你存在啊。从你出现开始，我心里就再容不下任何人了。卿儿，过去我不知何为心上人。如今，我知了。你便是。再无她人。”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懂不懂！”

“我知道！”

卿清一愣，泪珠子挂在眼眶里......

容若一笑，“我知道。”他重复道，“在泱洲时，师伯说卜不出你的卦象，我便猜到了。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的，我都不惧。”

眼眶里的泪珠子烁地掉下——

“哪怕，我忽然消失不见了？”

“卿儿，容珅已经成家，落隐山庄，他也可独当一面。乐儿也有了归属，有了孩子。容家有后。于爹娘，我已无愧。”容若看着眼前哭花了小脸的娇妻，“你若要回家，亦可。只是.....不要抛下我！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若消失，我便一同消失。”

卿清心头跳动着，说不出话，眼睛里的泪珠子将眼前人都印地模糊了，耳边听得他的声音。才明白，这个男人啊，从一开始，竟然想好、安排好了了一切，甚至想着他与她一同消失的后果。

卿清抽着手，捧上那张寒凉的脸，“如果我不是你命定的人，怎幺办。”

“我说是，就是。你是我的宝，谁都替代不了。”

卿清轻抚着他的脸庞，她这些日子以来，害怕大过于生气。怕得是，老天爷没有将她安排在他的生命里。她小气的很，哪怕有一日，回了自己的时空，她也不希望他和另一个人天荒地老了。

“卿儿。”他仰头望进她心里，勾唇笑着，一抹紧张，“你不要气我，不要弃了我，好不好。”

卿清将所有的委屈和不舍，哭了出来，双手勾上他的颈项，扑在他怀里，哭泣着。

容若揽过小家伙，心中失去她的恐惧稍稍小了一分。

他轻抚着小家伙的背。

听得，她在耳边一句，“老公......我好像肚子痛了......”

容若一愣，直起身子，将她抱直，“不舒服了？”

小东西点了点头。

容若站起身，“我让下人煮姜茶......你躺好。冷不冷，我去取些炭火.....被褥凉吗？”

卿清看着眼前人一阵关怀，泪痕还挂在小脸蛋上，却心暖地笑开了。

见着小家伙笑，容若一愣。

啊，小家伙唤他老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