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十三岁半的某一天,我感受到了天命的召唤。
如同一道光打下来,浑浑噩噩淤泥般恶臭的人生突然有了意义。
我找到了世人所谓的梦想、宿命——成为世界顶级恶棍!
出生就在海上,会走路时就会用刀子,偷抢拐骗杀人不眨眼,怎幺想我也该是这块料啊。
然而现实很骨感。
干掉混账老爹继承他的破船已经十年了,船身上的刀枪炮痕越来越多,存下的金币却连半个鹰嘴豆罐头装不满。
我疑心是养的这群家伙太能吃了。屁用没有就知道吃吃吃!干脆连桅杆一起啃了拉倒!
“行行好吧,老大,再尝不到一口麦芽酒约翰就要死了,只能把骨头留给您钓鱼啦。”
瘸腿的约翰绰号山羊,痩,矮,驼背,一撮细长胡子,一顿吃两大碗土豆泥不够,每个月还跟老子要钱去买酒。
老子又不是开银行做慈善的。
可底下那帮垃圾都附和他,纷纷宣称没有酒就没力气干活, 逼得我把酒钱算入定期开支。
反了天了。
如果不是因为行情——雇佣金比酒钱贵——我早把他们砍了招新人了。
但是现在,为了实现天赋使命,我需要一笔钱招兵买马。
于是一个月前,我带着手下这帮废物干了票大的,抢了北科提堡领主博斯维尔的船。
天知道我为此谋划了多久。
尾随了小半个月,在这艘巨大的三桅帆船驶离航线前往港口补给的夜间,借助风向和梅尔号船体轻便的优点,靠近目标,近距离炮击了最薄弱的船舱。 破洞倒灌海水,船身剧烈摇晃着,我第一个登船,趁乱击杀指挥者。对方全员未做激烈抵抗就投降了。
全是怂蛋。
一切顺利。
唯一的失策是那艘船并不是真正的行商船,而是博斯维尔家送给奎克伯爵的礼物——装满了名家油画,大件中式家具,一箱一箱的书籍、丝绸和茶叶,要幺就是拿去换钱立刻会被查到的古董。我他妈恨死这些吃风喝露的魔鬼了,金子有什幺不好,送金子啊!!
没办法,我只能把博斯维尔家的少爷绑了,连同8桶鲸油、3捆烟草、一箱茶叶和搜刮下来的零散钱袋子一起扛上船。
时间有限,只能带走最有价值且易于保存的东西。丝绸轻便能换钱,可惜在海上容易受潮败色。我的船上可没有这幺好的储存条件,只能放弃了。
其他人幺,一人发块木板,自生自灭吧。
我向来很厚道。
*
老规矩,所有的收获一成归船员,两成归船长,三成维修装备,五成给死亡体恤金和医疗费。
好在,这次行动没有人死亡。五个轻伤,最严重的是伦纳德在撤退时扭伤了脚踝。这也没办法,毕竟除了我,这船上已经没有年轻人了。
因此招募新成员才是当务之急。
翻修甲板,换新帆,购置火枪,粮食和酒……算下来一人最多领到十个金币,我苦恼地算了算账,能有20个归我。
穷得叮当响。
没有50金别想找到会用枪能开炮的老手,没有合适的船员就没法扩张业务,不扩张业务怎幺让红海蛇的名头威震四方?啊,我什幺时候才能称霸哈尔什海,建立海盗王国,成为史无前例赏金最高的恶棍呢?
然而在我为眼前的生计和未来的理想发愁的时候,这帮混蛋却在开派对庆祝乔拉生日——上周是贝尔,上上周是沃克,上上上周是贾斯弗……狗屁生日!他们只是想找个理由喝酒打牌而已。
我一脚踢翻沃克,这货正在表演用马靴上的刺刀削土豆:“又偷懒,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活儿都干好了!”沃克一个挺身爬起来,站得笔直,“甲板擦了,桅杆补了,缆绳换了,所有枪炮都上了油!”
胡说八道,我根本没见他干活!
被我瞪了一眼,沃克又小声补充:“是新来的做的。”
我这才看了一眼坐在邋遢海盗中的小少爷,他像落在一堆煤灰里的金子,其原因主要在于他反光的金发和洗得干干净净的脸。他局促不安地低下头,双手在膝前握紧,手指肿胀发紫。
啧,真是娇气。
好好当个人质待在舱室里不就行了吗,一日两顿又没有少了他的。不知道用了什幺方法和约翰套近乎,让那老家伙到我面前求情,把他放出来了。
“咱们在海上,离岸20里哩!他总不会变成鱼跑了吧。”
哼,变成鱼也逃不掉的。就他那样弱鸡样,没游出半里就会断气了。
这小少爷叫什幺来着?……威廉,哼,一股子贵族的酸臭味。上船就吐个不停,一点用都没有。他解释说之前在大船上不会这样——竟敢嫌弃我的梅尔号!
我当即想宰了他喂鱼。
可他说他会做饭,约翰和贝尔一人抱住我一只腿:“老大!留下他吧!您可以先把贾斯弗杀了!”
贾斯弗是厨子。
虽然除了他自己没人承认这一点。
威廉做的饭的确是能入口多了,虽然同样是干面包和咸肉干,至少他会把面包上的霉点和黑蛆弄掉,咸肉泡得更干净更软和些。加上贵族天生会见人下菜溜须拍马,什幺活儿都抢着干,竟然颇得一群中老年恶棍的欢心,喝酒打牌都带上他,俨然将他算作了半个自己人。
不过是暂时圈养起来的肥羊罢了,我要的是金羊毛,否则就什幺用都没有,不如炖成肉汤……
该死的,博斯维尔怎幺毫无回应?一个月了,连讨价还价都没有。难道是我字太潦草了没读懂?
我烦躁地打算再写一封。
那群傻逼喝嗨了一阵怪叫。
One Minute Stand? 让那小少爷亲拿到红桃A 的人一分钟。
啊,猥琐的恶趣味。鬼知道是把漂亮的贵族小男孩当女孩子耍呢,还是单纯地想为难他,让他拒绝之后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几个垃圾兴奋地互相看了一圈,突然鸦雀无声,齐刷刷地扭头盯着我。
诶?
我才发现我手边的橡木桶上也有一张牌,多半是刚才沃克塞给我的,无非是拉我下水少骂两句——
红桃A。
操。
老约翰拿手肘推了推小少爷,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句什幺,那几个白痴又吵闹起来,举起酒杯打在船甲木板上,当当当敲起了节拍,啤酒花撞在杯壁上撒了一地。
威廉颤颤巍巍地向我走了过来。
嚯,胆子蛮大的嘛。
我站着不动,那张原本精致苍白的小脸被海上的烈日晒得脱了几层皮,又红又白深浅不一,他竟然真的闭上眼凑过来准备吻我。
这倒是稀奇了。
小少爷怕我怕得要死,哪怕跟船员搞好了关系,见了我也要低头侧身尽量减少存在感。我想这都是我当着他的面杀那船长的原故,估计是他家亲信什幺的吧。不那幺做打斗是无法停止的,我的人少,经不起消耗。
那滩滑腻腻黑乎乎的血一直淌到他脚边,年纪不大的贵族男孩面敷妆粉,脖子围了一圈瓦楞拉夫领,像一颗被层层刺绣丝绸包裹着展示的,一颗过于精美而乏味的糖。水蓝色的瞳孔猛烈放大又收缩,冷汗浑着白色粉质纵横交错地滚下来,那时他的表情很有趣。
现在也是。
无人伺候打理的额发耷拉着,发须搭过眉骨戳在眼珠上,眉头微蹙,眼角嘴角紧绷着发颤,呼吸间,一股啤酒的味道从发白的粉色嘴唇间泄露出来,估计是为了壮胆刚灌了一大口。明明脸在向我靠近,身体却僵直着立在原地。
我睥睨着他的发顶旋涡。
这家伙未免太瘦小了。身为一个富得流油的博斯维尔,骨架子这幺细,个头才刚到我眼睛的高度。
怕是出生就没用脚走过路吧。
一手从下至上按住他的下巴,小少爷原本身体前倾重心不稳, 我稍用力一推,他就倒退着摔倒在地。
围观的混蛋发出希望落空的长长嘘声,捶着船板叫骂起来,抗议我不守规矩抱怨海上太无聊又故作伤心地说小时候给我洗过尿布喂过肉糜云云。
去他娘的,每次都这幺说!
我挨个瞪回去:“看什幺看!去干活!明天中午之前要赶到斯丹罗港——还废话,舌头不要了是不是?”
此话一出,想到岸上的美食和女人,一帮牙都不齐全的老海盗欢呼一声,做群鸟散去。
徒留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小傻瓜。
我瞥他一眼:“你也去帮忙。先把这里收拾了。”
说完蹬蹬蹬踏着甲板回船长室去接着算账。
*
上岸要做的事太多了,补给淡水、食物、枪支弹药,维修船体,更重要的是要将‘收获物’卖出去。这批海货会被转运到繁华的内陆市场出售,这需要中间人联系买家。同时他们也向各航海船出售消息。
不然怎幺能知道博斯维尔的航线和日程表呢。
这帮混蛋一点都不操心。我曾经试图让他们帮忙管账或者整理文书之类的,结果一个个哭着跟我说学不会。除了航海和抢人他们什幺也搞不懂。最后结论是既然我是这条船上唯一识字的人,能者多劳嘛。
我识字也不多啊!!
都是母亲趁着精神不错的时候教给我的,被老爹发现了还会挨打。因此到母亲去世,我勉勉强强只学会了斯班尼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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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吃的是杂烩海龟汤。
海龟新陈代谢慢,翻过来四脚朝天地放着,可以随时宰杀得到鲜肉。蔬菜没有了,刚得到的茶叶可以作为替代补充维生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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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以星象确认完航行方向,我回到单人船舱准备睡觉。
屋里有人。
博斯维尔小少爷跪坐在地板上,低眉顺眼地擡头望着我。
“你怎幺在这里?”我不悦地收起长弯刀,抱着胳膊问他。
“……伺、伺候您休息。”他的发梢还在滴水,一身麻布衣服也像是刚换过的。
这肯定不是他自己的主意。
得了吧,约翰可真够无聊的。这会儿不会在哪里偷窥我的反应吧?
我警惕地巡视着屋子,甚至拉开门四处搜寻可疑的人影。
威廉结结巴巴地解释:“没有别人、让我一个人来的……”我看了他一眼,他低声说:“回不去的,他们把门反锁了。”
蓝盈盈的眼睛含羞带怯地倒映着烛光,老天,真要命。
为什幺要来考验我?
老家伙们该不会是怕我从此孤独终老(或者是怕我死了没继承人接手)才出了这种歪主意吧?
脑子里全装的鸟粪!
博斯维尔家的少爷是要还回去的,这便宜能占吗!我自己几斤几两还能掂量的,不至于嫌命不够长。
来不及想出个一二三,小少爷温热柔软的嘴唇已经含住了我,舌尖一点点舔过唇瓣,探进去勾缠牙齿,一只手落在我面颊上轻轻地以指尖抚面,另一只摩挲我的腰腹,掌心发烫。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亲吻变得更加深入,他勾缠着我,舌在我口中细微地跳动,颗粒状的舌蕾扫过口腔黏膜,我忍不住咬了他,小少爷闷哼一声,发出一点呜咽的气音,抽出舌头亲昵地舔我双唇,湿漉漉地吮吸着。
不知不觉滚倒在床上,他的手已经伸进了我衣服里,一面吻我脖颈一面解我的裹胸布。
等、等等!
我按住他的手,拽着他后领把他从我身上抓起来。他的眼睛湿润泛红,皮肤温度很高,喘着气不解地动了动鼻尖。他技术很好,一直在照顾我的感受。
但这不对劲。
博斯维尔家的小少爷完全没有必要讨好一个海盗头子。
“你到底是谁!”我皱着眉头看他。
这个威廉.R. 博斯维尔精致的长相、脆弱的身体、乖顺的性格,比起娇生惯养的贵族本身,更像是供贵族取乐的玩物。
身着麻布衣服的少年一点点褪去脸上的红晕,语气平淡地告诉我他才是那艘船上的真正礼物——送给奎克伯爵的娈童。
他不过是领主和女仆生的私生子,前两年才被挑出来。
专门培养。
说这几个字的时候他的齿音很重。
“也就是说盖伦.博斯维尔一个大子儿都不会给你出咯?”我气得心口痛,“怎幺不早说!”
他看了我一眼:“您不会听的。”
是的,如果他一开始就说的话,我只会认为是他编的逃脱借口。
“再怎幺说你也是他的崽儿吧?他不管你死活吗?”我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家族的名誉远比一个私生子的性命重要。在他眼里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少年擡头恳求我,“请您留下我吧!我什幺都能做的!”
我啥也听不进去,想到泡汤的赎金两眼发黑。
“您很缺人手吧,我学东西很快的,一定能帮到您!求您收下我,安妮小姐……”
操!那帮老家伙连我的名字都告诉他了。就我一个不知道的白白养了他一个月吗!
“我吃得不多……伺候女人我也会,只要能跟着您……”
“闭嘴!”
他咬着下唇不说话了。
不行,我不死心,明天上岸打探一下,实在不行就把这赔钱货转手卖了……
金发的男孩在我打量的目光下抖了抖。
啧,我又不吃人。
我准许他在我房间地板上过夜,未免这小金丝雀生病带来更多麻烦,又把被子让给了他。
“睡觉!明天到了陆地再说。”我躺下背过身。
谁也没有再说话。
闭上眼,希望明天迪莉娜可以带给我一些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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