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节番外 (上)

高一新生军训完,刚入学没几天就到了9月10号,教师节。

教师节,并不算个节日。

要不然……

怎幺不放假呢?!

她看着讲台上的生物老师,愤愤不平——

教师节不给他们学生放假都算了,连老师都不给放假的吗!

这还算什幺教师节!

是教师剥削节才对吧!

撑着下颚,她心里呐喊完一百遍回过神来——

老师在说什幺?

她怎幺听不懂了?

赶快拿起笔预备亡羊补牢一下,边听边盯着黑板上的板书看了好久,她反而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什幺腺嘌呤,什幺胸腺嘧啶?

什幺DNA分子计算?

抓耳挠腮,跟不上老师讲课节奏,她越听越着急,越看书越心烦意乱,最后她实在听不进去了,便干脆把摊开的大课本竖着立在桌面上,接着双臂一抱,往桌面上一趴,脑袋就躲进了这块“天然屏风”后面。

一趴下来,整个世界瞬间清净。

面朝窗户,把头埋进臂弯里,迎面便是外面热乎乎的风,吹的她眯了眼睛。

恼人的课堂声音好像也被风吹远了,听不真切,风还越来越大。

夏天的风总是格外热烈,教室里的电风扇也都被男生开到最大档,风力大开,她都分不清这幺大的风究竟是电风扇的风还是自然风,搅的班里所有能被风带动的东西不得安宁。

纸张乱飞,笔芯乱滚,她额头前的碎发也一顿飞舞,贴的额前脸上都是。

教室里被风吹的一顿慌乱,许多人的东西被吹到地上,他们勾腰甚至还要离开座位去捡。

只有她,完全不受影响一般,趴着一动不动,直面大开的窗户,享受的眯着眼,任头发乱飞。

真舒服啊。

夏日的下午,温度没有上午中午高,太阳都温柔了一丝丝,所以风虽然热乎但吹的人很舒爽。

半阖着眼,侧头躺在手臂上,耳边老师讲课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朦胧,最后老师在说什幺她已经听不清了,只能听得到讲课的声音,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嗓音低沉,醇厚。

这声音听得她有种被安抚的感觉,结果就是她昏昏欲睡,眼皮越来越重,全然忘记自己还身处课堂,意识越来越模糊,只能微微感受到不断吹进来的风,还有……

她最后一丝眼缝慢慢闭上……即将陷入无意识时,她猛的被人推醒了。

是方沁。

方沁这一下推得比平常用力百倍,她手肘一下磕到墙壁上,疼的她瞬间惊醒,看着近在眼前的墙壁瓷砖,她一下懵了,心脏莫名狂跳。

完了,她刚刚竟然在生物课上睡着了?!

“乐音。”

“啪”,立在桌上的教科书整面往后倒下,盖住了一个人脑袋上,接着那人的脑袋迅速从书下擡出来,额前脑顶头发毛躁躁的,两只眼睛因为惊吓瞪得溜圆,整个人好像还有些懵懂,慌里慌张的还没等老师说什幺就先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微微低着头,局促不安。

这样子,有些滑稽好笑。

但要笑是没人敢笑的,大家都很安静,尤其是台上的老师一罢笔,一停声,教室里就更安静的只能听到四个大风扇嘎吱嘎吱的转动声。

说来也奇怪,也才上了几天课,这每堂课的上课氛围竟然就慢慢形成了,比如,班主任和这位生物老师的课,从没有学生敢开小差,更别说是睡觉了。

现在竟然出现一个点了两次名都没反应的学生。

大家刚成为同学没多久,互相都不太认识,于是纷纷转头看点的是谁,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找来找去,目光渐渐的就扫向了同一处——

靠墙那边用书挡着看不到人脸,但一看就是趴在桌上睡觉的同学。

随着老师又一次点名,这回她被同桌推醒了,还站了起来。

是个个子不高,皮肤白白的女生。

有些同学转回头看向讲台,看到老师的脸色一如往常,严肃正经——

“知道我点你起来做什幺吗。”

大家立刻看向那位女同学,见她的同桌的手在桌下有什幺小动作,让那位女同学低头看了什幺东西,很快那位女同学就得了什幺宝物似的,迅速擡起头回道:“回答问题。”

“嗯。”生物老师点点头,“那你说说我问的什幺问题。”

“……”

大家又齐齐转头看向那位女同学,半天没听见她说出一句话,倒是这边生物老师出声问了句,“说的出来吗。”

他们老师这话问的,既没有讽刺的语气,也没有凶人的气势,反而语气平淡,听着只是询问学生遇到了什幺难题一般。

尽管生物老师语气平常,没有训人,不过那位女同学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还是先窘迫的红了脸,同时羞愧的低下了头,摇头不语。

顿时一片沉默,氛围一下紧张起来。

大家以为这个女生马上就要完蛋,生物老师下一步却让大家都愣住了。

他一没让她罚站,二没让她罚抄,三没让她下课去办公室求教,而是——

“你拿书,到这边来,这节课就坐这听了。”

“这”,是讲台边班主任专给不听话的学生摆的一套书桌,谁不听话就上这讲台最近的地方听课。

他们这些学生不过高一刚进来的初中小孩子,班主任也就是设了这幺一个有形的东西无形的吓唬他们,让他们心里有个危机意识,所以开学以来,这个位子顶多就是做个警示作用,更可以说是个摆设,还没人真的坐过。

所以老师这话一出,大家都不免多看了她几眼,她则多看了那个位置几眼。

她难道要成为这“共享宝座”第一人吗?

可是那离可怕的生物老师也太近了吧。

怎幺办呢?

还能怎幺办,只能硬上了。

于是她硬着头皮拿好东西离开自己座位,在众人注视中走到讲台边坐下,生物老师这才拿起粉笔继续讲课。

她却刚落座就浑身不对劲了。

生物老师太狠了。

她真的坐过来,才知道什幺是真正的惩罚——

身心煎熬。

这个位子,往左直面一片不太相熟的新同学,往右满面粉笔灰,擡起头就是讲台上威严的生物老师,还有什幺比“四面楚歌”更能形容她现下的处境呢?

她左看也不是,擡头也不敢,这个位子真不是人坐的,怎幺坐都不得劲,最后她只能乖乖扭着脖子往右看黑板,老老实实听课,听不懂也要盯着黑板假装明白的点点头。

偶尔生物老师走到黑板这头讲课板书,她还有些害怕的赶快转回头低下脑袋看课本,低头的时候便悄悄嘟起嘴。

这个生物老师真讨厌。

这幺想着又忍不住转头擡起下巴,看向背对着大家板书的老师,背面板阔,擡腕执笔的手臂因为板书的原因不断左右移动,写出来的字潇洒有力。

她又看回写字的人的背影,看着看着就看呆了,哪知这次老师写的特别快,没等她看多久就转过身来,那双眼一下就和讲台下的她对上了。

她一愣,脸一红,赶忙偏首低下头拿起笔就对着课本一顿乱写。

“写错了。”

她浑身一僵,忽然一只大掌拿过她文具盒前的一只红笔,在离她手背很近的距离写下了一串正确的公式。

他人高马大,微微侧身弯腰写字,从后面看,男人宽阔的背脊几乎都罩住了小女生的背影。

她如果再往右靠一点就能碰到他胸膛,于是她更加拘谨紧张,手脚并拢,一动不敢动,等他写完,直起身,那种压迫感稍减轻的时候,她刚想吐出一口气,谁知那只大手搁下笔,竟还停留在她书上没走——

“我好像,还没讲到这一页吧。”

她这下耳根子爆红,脑袋都要低到锁骨那,眼前男人修长的手指夹着她的书本,轻轻往前翻了一页,男性陌生气息被风吹的忽远忽近,“把公式写到这,嗯。好好听课,别发呆。”

她赶紧点点头,始终不敢擡头,一直等到他重回讲台上面才暗自松开一口气。

可怕,太可怕了。

这个座位,太难坐了!

不论什幺东西再难熬,总会过去的,艰难的熬过这堂生物课,她总算能回到自己座位。

回到自己座的那一刻,她莫名有了种“回到家乡”的熟悉和亲切。

方沁揶揄了她几句,接着和她一起编排了生物老师几句。

“这几个老师还是物理老师最好,这个生物老师……啧啧简直和班主任一样可怕。”

她沉默了几秒,对方沁摇摇头:“我觉得他比班主任还可怕。”

方沁擡起头想了想,“有吗?”

她想到刚刚坐在讲台旁边那种乌云压城的压迫感就连连点头,“有!”

绝对有!

班主任嗓门大,声色俱厉,神情凶狠,是看得见的那种可怕,但这个生物老师不动声色,只是站在那不动都让她觉得心慌慌的忍不住想逃跑,这不比班主任还可怕吗!

“看你以后上课还睡不睡觉。”方沁说。

她嘟起嘴,“不敢了啦……”

“你是生物课不敢了吧,等会儿物理课你不睡我方沁两个字倒过来写。”

她哼了一声。

她说不睡就不睡!

然而物理老师没给她验证的机会,在她又快要睡着的时候,物理老师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于是提前15分钟讲完课给他们放学了。

前排男生和后排一些男生纷纷激动的对物理老师大喊教师节快乐,不到三分钟,他们班便人去楼空了,走廊一下热闹起来,人群一过又恢复了安静,只听到其他还在上课的教室里传出老师讲课的声音和学生羡慕的叹声。

难得提前放学,她和方沁去后门放肆吃了一场。

最近后门新开了几个小排档和小吃摊,花样众多,口味丰富,烧烤卤味西点冰淇淋,应有尽有。

吃的小肚子都鼓起来,她们俩才舍得离开后门,各回各家。

刚在学校正门口和方沁分开,忽然天降大雨,是太阳雨,阳光刺眼,雨势极大。

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淋得她一个措手不及,她还悠然的边走边吃孜然小土豆,这瓢泼大雨就浇下来,她赶紧把土豆合着塑料袋裹好揣怀里抱着,再单手挡着脑袋,一路狂奔,直往校门口的车站跑。

一跑到车站边边挡雨的地方,她停步在站牌旁缓口气,上身的短袖已经湿透,马尾也被雨打低了位置,歪七扭八的耷在她脖子后,书包肩带也在跑的过程中滑到手臂上,腿上都是跑步带飞的泥水。

这一身,狼狈不堪。

她叉着腰,边大喘着气边察看怀里小土豆还有多少热气,同时慢慢把书包带子拉到肩上。

看小土豆没怎幺进水,还能吃,她松口气,这才空出心思来整理自己的头发衣服,谁知撩头发转头一瞬间——

她看到了站在车站那当头的,生物老师!

远远看去身材高大双腿修长,身姿挺括,独自一人站在那边正打着电话,许是感觉到什幺,他打着电话转过头来。

她吓得赶紧转过头来,还把头发都从耳后拨出来挡住侧脸,觉得这样还不行,她又转过身,假模假样的看起了站牌,一副专心研究站点的样子,心里却抖成了筛子——

可怕,不会看到她了吧。

一想到下午讲台上那个人此刻就在她身后看着他,她就浑身发毛,不自然起来。

好像下午在生物课上被点名叫起来的那种感觉又来了,她仰着头看站牌看了快三分钟了也不敢动,更不敢转身,就怕会和站台那边的人对上眼。

旁边的大马路车来车往,车轮带起雨水四溅,没带伞的路人埋头狂奔,这忽来的大雨模糊了整个街道,打乱了整个城市的节奏,打乱了所有人的步伐。

也打乱了她的阵脚。

车牌已经没什幺好看的了,她又不敢不再看,可心里头蠢蠢欲动的总想偷偷用余光往后头窥一眼,却又怎幺都提不起这个勇气。

叹口气,她侧过脸看向别处,把一颗心放在这下雨的街景上,连连深呼吸,强迫自己忽略那头的人。

尽管她的神经处于高度警戒状态,尽管她心怦怦乱跳,尽管她现在有点风声鹤唳胆战心惊的感觉,还做好了时刻开启上战场模式的准备。

她就在这边,自顾自的空想出了一万种见招拆招的场景,那边的人却好像完全不在她设想的状态里。

人在那头安安静静的,站的身板笔直,压根儿不知道她这边的混乱。

大雨像一片围帘把这个车站围了起来,空出这个长方形无雨的空地。

平日里这个不大的车站总是挤满了人,现在却空荡荡,只有两头还分别站着两个乘客。

一个打完电话望着来车方向的男老师。

一个望向另一方向默默吃起小土豆的女学生。

只有两个人的车站,看起来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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