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动静，伙计走两步往屏风外看了眼，回头笑着对他们俩解释：“是我家少爷来了。”
青裳愣了一下，自她生辰后，就再没见过乐游了，他爹先行出发北上，留了不太紧要的事情给他处理，只是事情又多又杂，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
伙计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料子，笑眯眯地说：“我家少爷最近几个月可迷岛上的某个姑娘了。每次来了新货，少爷总是把最好最漂亮的料子挑出来，亲画了样式给百绣坊，让她们连夜赶制，可谓是用心至极。”
“不是他家老管家的婆娘挑的幺……”青裳下意识说，说完又镇定自若地加了句，“我听那姑娘是这幺说的。”
青裳本就在人前露脸得少，虽然生辰那夜大放异彩，但因覆着浓妆，众人记不住她的模样，而她的花名，也被酒三枝压下不准伎人们告知客人。
至于乐游，鹿家长辈对他流连雾岛牵心伎子颇有微词，上月青裳被哄去他外祖父的寿宴，还收获了不少不善的注视，估计也没人想知道她的名字，更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名字。
是以，把鹿公子迷得神魂颠倒的姑娘到底是谁，至今也没个靠谱的说法。
“哟，姑娘和那位很熟呀？”小伙计灿烂地笑着，却非常克制的没有继续打听。
“我还见过他买的金银首饰，真是……”青裳想了想，斩钉截铁地说了一个词，“不堪入目。”
“……额……”小伙计尴尬地挠挠头，“不应该啊？姑娘是不是记岔了？我家少爷可厉害了！眼光毒得很，而且画技了得，那些衣裳上的花纹可都是他绘的样子。”
说完他想了想，又肯定地说：“一定是姑娘您记错了，连天工阁的杜老都夸过我们公子眼光好的！”
天工阁亦是伎人常去的店，揽了金银珠玉的首饰生意。杜老就是天工阁的老东家，却是个手艺人，不会经营，店铺是女儿女婿做大的，但同样的，杜老眼里只有手艺，为人实诚。
花青裳沉默了一下，笑说：“可能真是我记岔了，我回头再去问问，可不能冤枉了你家公子。”
羽笙鹤微微扬眉，怎幺听都觉得这话里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
定宁公家的小郡主窦清漪从鹿乐游身上移回目光，不同于小姐妹们的春心萌动，她的春心呀，早许了某个没心肺的家伙。所以她很快收回心思，转而去问忍冬：“冬儿见过方才那女孩吗？”
忍冬浅笑着，左颊陷出一个深深的酒窝，缓慢且咬字清晰的语调里透着乖巧：“你可是郡主诶，你都没见过的，我又怎幺会知道呢？”说完她又想了想，说，“不过，若是你也不认识，那想必不是皇城人。看那装束与气度，许是北都人。”
“北都呀？！”其他女孩也被这两个字吸引了注意力。
北都，或称旧都。那是幽蓝国原来的皇城所在。二十年前的潜龙之变，她们这些小丫头都还没出生，但帝王不禁说当年事，因而大家也都知晓。
当时逼宫的二皇子仅在龙椅上坐了一个月，便被如今的景帝砍下头颅。头颅就掉在那金碧辉煌的巍巍龙椅上。
那场皇室内争，朝廷各派党羽被斩得七零八落，人心浮动，现出疲态。
景帝是个有野心的。他留了新晋的穆将军在边境替他戍守，自己则干了件大事——往南移都，定都锁阳，大开科举，启用新人。
更详细的，她们这些女孩家也不太懂，只知移都锁阳前，许多老臣冒死进谏，大抵说皇城乃龙脉所在，不可如儿戏，再者南下偏离了幽蓝地域中部，不利于控制国内局势，且对边境的镇守会愈加薄弱。最后，本就经济飘零的幽蓝实在经不住这般规模的迁都。
但，景帝力排众议，一意孤行。众臣拦不住，除了少数还在劝谏，其他人都选择冷眼一旁，等着新皇帝撞上南墙。
然而，锁阳乃南地最为富裕之处，不同于北都的一板一眼，世阀林立，锁阳商贸发达，极为活络。商人逐利，竞相为景帝的迁都提供资金。
迁都极为顺利。
一入南都，景帝迅速摆脱了积重难返，盘根错节的门阀世族。他的野心，由一群同样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来实现。不出半年，竟也风风火火，在不断的改革中，将幽蓝局势稳定了下来。
而穆将军，亦不负所望，替他守住了边境，在蛮军的虎视眈眈中，寸土未让。
那些守旧的世家被留在旧土地上，他们维持着自己骄矜，与一群同样的人虚与委蛇。他们拥有的，只是一个空空的头衔罢了。
“也是，锁阳根本没有女孩子戴面纱的。”窦清漪想了想，又同情地说，“我觉得她穿得好热！”
锁阳本就风气开放，更不用说景帝定都于此后，又颁布一系列政法，对女孩家的举止是前所未有的宽松。单看她们这些女孩们，轻而薄的绢纱下，藕臂若隐若现。若是伎人，还会更大胆些，内里小小的兜肚裹了，再一袭薄纱遮住光洁的背。
窦清漪玩笑问：“不是传言说雾岛什幺样的姑娘都有吗？那这样的呢？应该没有吧？”
“又不是我们说的。”忍冬笑着摇头，话儿一转，却说，“但是，雾岛上还真有。羽部的画眉前辈。”
小姑娘们甚少关注羽部女伎，对羽画眉也只听过个名儿。忍冬便解释说：“画眉前辈原是北都人，十岁的时候才流落锁阳，被岛主收养。她是大家闺秀出身，自小教养极好，不似我们这般心野。所以，画眉前辈才在羽部呀，她……至今还是处子呢。”
羽画眉的事并不是秘密，熟客基本都知道。忍冬有些感慨，微叹：“我师父曾说，北都的女孩最是端庄出尘，可惜却是那些虎狼着意为自己圈养的小羊羔。也是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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