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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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西德尼仍然是跟伊格尼兹一起睡的。
夜里来了暴风雨,厚重的云层遮蔽天地,伸进天窗的夏堇合上花瓣悄悄地呼吸,每晚涂洒在窗框内虫蚁啃噬过留下的粗糙痕迹上的月光也没了踪影。四周黑得恐怖,只有轰隆隆的雷声和凌厉雨丝抓挠窗玻璃的声音不知疲倦地响着。她好像回到远古变成缩在缝石里瑟瑟发抖的新生动物,头顶是无数史前巨兽踏过带来的阴影与脚步声。
西德尼往伊格尼兹怀里缩,受人厌惧的半精灵能带给她温暖与安定。
伊格尼兹拍着她的肩安抚她,西德尼不知怎幺想的就仰头吻了吻他的喉结,之后她就被他按在了身下,再之后他们就滚到一起激烈地纠缠起来。
窗外雷雨交加,窗内西德尼被面朝着窗外压在玻璃上,身材高大的半精灵从后方占据她的身体,梏着她一只手撑在玻璃上,两只肤色略有差异的手热烈相扣着,仿佛地毯边缘羊绒与璎珞的混织部分。
西德尼玲珑起伏的身体线条被紧抵在狭窄的缝隙里,花苞般的乳尖顶着玻璃随身体颠簸起伏而滑动,臀部蹭着后方人坚硬的胯部,一条腿被勾起,双腿大开,健硕怒胀的性器在娇嫩如睡莲花蕊的腿心间肆意进出,水声涟涟。一些溢出的液体溅上窗户,与冰冷雨滴隔着玻璃交融纠缠。
白皙小巧的人鱼看上去就像被某种欲望强烈的兽强按着入侵。
不过发情期还没完全过去,快感上升得很快。西德尼眯着眼,嘴唇张阖,呵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凝结成小片白雾。
在无数曲折雨流和缭绕水雾的模糊中,她却奇异地、近乎清晰地看到镜中另一个自己在交合中露出的媚态――精灵的指尖四处勾染出曼妙湿红,腰肢因进出而颤抖起伏,饱经蹂躏的花朵被两根手指剥开了瓣捻住了小小的蕊蒂。
――倒没有多少突兀感,淫事井然有序地进行,仿佛铺陈酝酿已久。
伊格尼兹在她耳尖上咬出绮红,低喊她的名字,低喃偶尔夹杂着一些荤词冒出。
被内射时,西德尼难耐地蜷起指尖,眼睫盖下颤抖着将泪珠抖落。
“西德尼,”精灵将她揽进怀里,嘴唇细致黏着地额角到眼稍那一块皮肤上徘徊,性爱后慵懒沙哑的声音异常暧昧,“发情期过后你觉得会发生什幺?”
空气里的暧昧余韵未散,这样一句话说出来多少有点坏气氛。好像有一块冰被掷进温柔的春水里,汲取热量,释放寒意,最终温度一点点归于平衡。
西德尼回答:“要上餐桌了?”
“嗯,”伊格尼兹不置可否,将西德尼压进如沼泽一般藏匿着松软面包的被子深处,俯身舔吻她肌肤表面柔软香甜的温度,低声问她,“敢不敢举起刀?敢不敢撕咬活物?”
“什幺?我……”
“想不想活着走出去?”
一个好玩的规律在制约他的行为,不论是什幺生物,想生存下去都得从别处索取东西。腐朽枯萎中开出鲜活的新生,最后又被另一种新的腐烂代替,一切就像层层乌龟垒起的塔,纠结又尴尬地延续着。
放在平常西德尼或许会理直气壮地跟他强调人鱼是凶残的海洋之主。
可现在她只是攀上他的肩,脸微微擡起耳朵与他的尖耳轻蹭着厮磨。
“以前没有过,”小人鱼迷茫的语调惹人怜惜,“但我会尽力。”
“这就够了。”
精灵哑声轻笑着,又一次闯入她的身体。
西德尼在暴风雨夜一道闪电劈穿云层之际失神地高潮。她想起老人鱼们平日的教诲,她们絮絮叨叨的,她现在能清晰回忆起的告诫也只有两条。
一个是“不要把自己的性伴侣固定成一位”,一个是“不要做没把握的事”。
可她两条都违反了。
后半夜,暴风雨仍旧气势汹汹。
伊格尼兹起身,来到房间中央,点起一只细烛。小人鱼还安睡在被窝里,为了避免吵醒她,他将火光控制在厘米范围内,仿佛落了单的萤火虫,在狂风骤雨的围伺下恐惧地飞舞,不过对他来说已经够了。
用魔法挪开地毯。地毯像云絮轻起轻落,溅不起空气里或地板上的一粒尘埃。袒露而出的地板上,线状魔法波动蛀噬着略有腐朽的老旧木板,精密的魔法阵随之浮现,划线处光滑细腻,周围积满粗糙的木屑。
伊格尼兹弯身触摸地板,确认魔法阵是完整的。
他站在魔法阵中央,擡起手,鲜血从指尖完好无损的皮肤里渗出,一触地便沿着法阵的轨迹游走,勾画图案,直至将整个魔法阵以鲜血填充。
魔法阵隐约亮起,他皮下的血管也随之散发出微红芒。红芒勾勒出的血管纹路在手臂上交缠游走,照透苍白的皮肤,仿佛地壳破碎之前无数岩浆在地表撑起烧红泛渣的裂痕,鲜血以灼热的火舌舔舐血管内壁。
他舒展手臂,取出魔法石雕做的纤薄刃片。
左臂上的契约字符被烤得干燥发卷,脱离皮肤,但又顽固地不肯彻底离去,像海浪里的鲸一般在皮肤上起伏游窜,抵达手腕处才搁浅似地停下活动,扭动着消失了。
血管恢复正常。
伊格尼兹用刀割开手腕处的皮肉,划破动脉,刀尖抵着骨骼滑动,戳进骨缝里缓慢剐蹭,细致地将契约符咒最后沾染过的地方全部剔除。飞溅的鲜血滴进魔法阵暗淡粘稠的血泊,喧闹雨声笼罩下的房间静悄悄的,只有一点咯吱声空洞地响,仿佛工匠正在修补损坏的人偶。
――恶人终将自食恶果。
清理血迹时,伊格尼兹想到林德的告诫。他抚着嘴唇缓慢微笑,那位正直的法师似乎对他有什幺误解。
他早知道自己与天堂无缘,说真的,他并不惧怕之后结出的恶果,他对此一直抱有坦然接受的态度。
回到床上时,一点响动打搅了小人鱼的睡梦。她迷蒙地掀开眼皮,看到伊格尼兹时一下子惊醒了,眼睛眨了几下彻底睁圆。
伊格尼兹头疼起来,有点后悔没给她施加昏睡魔法。
“你又怎幺了?”
西德尼小心地问,与梦境交缠的声音带着柔软的怯意。
伊格尼兹缠着纱布:“一点小事。”
西德尼走下床,看到桌上带血的刀刃。
她抓住刀片。
伊格尼兹皱起眉,走近她:“把刀放下。”
她后退几步靠着墙壁,一道闪电照亮她发白的面孔,蓝色的虹膜上泛起不平的波折,湿漉漉的水色从眼眸深处浮现。伊格尼兹担心自己过于严厉的语气惊吓到她,于是放柔语气,耐心诱哄:“那个很危险。把它放下,听话。”
人鱼置若罔闻,攥紧手指,刀片即将划破掌心时被无形的力弹飞出去,接着她整个人被按进床褥里。半精灵用受伤的那只手扣住她的两只手腕,依旧像被铁水浇死的巨大机械一样无法撼动。
西德尼觉得他可能有点发火,这个精灵很少有这样明显的情绪起伏。
“你这种表情我见过,”西德尼在他身下扭来扭去,“每次我偷跑出去被老人鱼发现她们就是这种表情。”
她眼里波光起伏得更加明显,伊格尼兹皱着眉将她禁锢得更紧,依旧无法缓解陷入柔软棉被时掌下腾起的微妙失控与不安稳感。
“她们在担心我,”西德尼挣扎得更激烈,像离水的鱼,“你刚刚是不是也在担心我?”
“西德尼,你想做什幺跟我说就可以,不用故意弄伤自己。”
“你担心我?”
“是的。”
“那我……总看见你这样,都是伤……就不能有同样的感受吗!”
西德尼这话说得磕磕绊绊,情绪都集中爆发在后半段。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吼得那幺大声过,话音一落嗓子眼就泛起砂纸刮过般的刺疼,一股枷锁崩解溃散的莫名畅快在胸腔里回荡。
弄清楚这条小人鱼情绪激动的缘由,半精灵恢复微笑,松开对她的桎梏:“你在担心我还是在生气?”
“……”
“你应该为我高兴。”伊格尼兹俯下身,捉住她一只手分开按在自己胸膛上,让和煦迷人的体温覆没那一块夜色浸透的寒冷,“我刚刚解除了龙的契约,离自由更近了一步。”
西德尼嘴唇刚一张开就被啃住了,身下的绒被和睡意一同吸吮吞纳她,她才反应过来是昏睡魔法袭击了自己。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林德坐在床头安抚塞西尔毛茸茸的脑袋。
她被暴风雨吵醒,难以重新入睡,就在床上滚来滚去要求他讲故事。故事讲到最后,恶龙被勇者杀死的结局又引起了她强烈的不满。幼龙趴在他膝上托着腮自顾自遐想,想象威风凛凛的恶龙捏碎所有敢来触犯的人,吐着龙息巡游世界四处征战掠夺财宝,整个故事被她篡改得面目全非。
闹腾了许久,塞西尔终于有了点睡意。
猫一样温暖小巧的生物迷蒙地乱点着下巴,林德放平她的身体,盖上被子,手指在金发遮挡下的额头流连许久。
塞西尔翻了个身将故事书压在怀里。
“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吗?”
声音近似呓语。
“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
幼龙捏住他的衣角:“我想出去看看,但是赫蒂不允许。”
林德安慰她:“总有一天会的。”
她又翻了个身,似乎睡着了。
林德灭掉烛火,准备离开,塞西尔突然从被窝里扑腾起来抱住他的手臂。
“我想起一件事,一直想说。”
林德摸摸她的头:“说吧。”
“那个精灵刚刚……”幼龙绵软的语调中塞满疑惑,“好像根本就没碰到我。”
“什幺?”林德皱起眉。伊格尼兹分明遭受了剧烈的龙息攻击。
左臂上突然传来阵阵刺激,灼热与寒冷交织,各自占据一条血管在手臂里穿梭并行。
他折起衣袖,发现手臂上多了一串黑色符咒。
紧接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被束缚感像无数斑斓的毒蛇爬上来,噬咬他的精神。他有点难以呼吸,太阳穴硬生生地疼,黑色的触角一直伸进灵魂最深邃之处。
疼痛褪去后,难以言喻的极致疲倦感从骨髓里渗出。
是奴仆契约,找不到来源。事情脱离了控制,林德本能地感觉跟伊格尼兹有关。他取出用来联系伊格尼兹的通讯水晶,等待了许久才听到对面传来声音。
“我的身上多了一道契约,你做了什幺?”
“不是多了一道,”半精灵在水晶里低低耳语,声音的质感清晰,“是转移。”
林德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你把束缚在你身上的契约转到我这里来了?你是怎幺做到的?”
他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林德一点点回溯记忆,想到不久前为他治疗时黑魔法缠上来的异样感,伊格尼兹很可能是在那时将黑魔法的种子悄悄埋了进来,却因为太微弱,林德又及时将其驱散,它就被忽视了。
林德皱起眉:“所以你刚刚遭受的龙息攻击……”
“是我自己伪造的,”伊格尼兹替他说下去,“防护魔法根本没有触发。”
林德从没见过敢对自身这幺下狠手的人。
他此前误解这个半精灵了。伊格尼兹·费伦桑一直是个彻头彻尾、无药可救的恶棍。
他深呼一口气,压制着怒火:“你把我弄进龙堡的目的原来是这个。”
“是的,”伊格尼兹的笑声有点沙哑,恶劣至极,“不过这有什幺不好?赫蒂会以为契约仍然在我身上,对我毫无防备,我又比你更了解她,刺杀的成功率相对提高了不少。”
伊格尼兹耗费数年探索出了悄悄转移契约的黑魔法,最关键的是找一个合适的受体。他物色着猎物,最终确定这位来自永恒之塔的法师是最合适的人选。实力足以承接龙的契约,脑子清醒不会因为私仇破坏他的计划。
听起来很美妙,但林德知道自己套上契约的那一刻已经丧失了所有自主权,被牢牢铐在了这艘前路不明的夜船上。
“只要主人死去,契约就会立刻作废,”半精灵优美的语调近乎诱哄,“我们的目标没有任何改变。成功后那只珍贵的幼龙就彻底归你了,有什幺不好?”
林德揉着太阳穴,为半精灵的图谋感到略微错愕。原来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从牢笼中逃脱,他想弑龙。
“放松点,好好休息吧。”
杂音腐蚀了伊格尼兹的声音。林德放下水晶,抚了抚手臂上的咒文,脸色很难看。如果不是理智还在,他可能会立刻过去掐死那只半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