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花八门的药液袋挂满了支架,顺着滴管,我看到一只大手虚掩着护在我扎着针头的手背。
手的主人头颈微垂,背对着我坐在床沿。
穿着黑西装的高大身躯不住地微微抽搐。
房间里十分安静,偶尔能听到几下极力抑制的抽鼻子的声音。
“你在哭吗?”我轻声问。
“没有。”他讲话带着少许鼻音,同时用另一只手在自己眼前飞快地抹了一把,侧过身,眼圈红红地望着我,“你醒了?”
我点点头,挣扎着想要坐起。
李泽言连忙将枕头竖直,扶我靠在上面。
我们就这样静静相视许久,而后,李泽言伸出手,向我的额头探来。
“还在烧。”他皱着眉头端过床头上的外卖饭盒,用小勺在清粥里搅动几下,盛出后又吹了吹,“吃点东西。”
勺子送至唇边,我听话地张开嘴,目光依然停留在李泽言的脸上。
他注视着我的嘴唇,直到我喝下半碗粥后摇了摇头,才肯放下饭盒,用纸巾轻柔地帮我擦掉嘴角的饭渍。
四目相对,他只是轻轻抿了一下嘴唇,然后转过头将纸巾丢进垃圾桶。
李泽言还带着风尘仆仆的倦惫,头发也不似往日那样寸缕不乱。今天是第二天,他必然是一得到消息,就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赶过来的。
我很想问他刚才为谁落泪,也很想问他什幺时候离开。只是话呛在喉咙里,又觉得问出来对彼此都太残忍。
一大袋乳白色的营养液已经见底,李泽言按下呼叫铃,护士应声而至,换上另一袋透明的药剂。准备离开时被李泽言拦下,两人在门口低声讨论。
“输完这些,我们回家。”送走护士后,他重新回到我身旁,“家里有医生和护理人员,你不需要担心。”
我小心翼翼地问:“回谁家?”
“......你现在住的地方。”
“那,你呢?”
“我跟你一起。”他自然地扣住我的手。
久违的肌肤相触,熟悉的体温从掌心涌向全身,我的鼻头一酸,看着他泛红的眼睛,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
见到我哭,向来沉稳的李泽言也有些无措,凑近些将我抱在怀中,像哄小孩子那样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
“没事,没事。”他的柔声细语是在安慰我,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接着,他放下枕头:“再睡一会儿,别怕,我在这里。”
我点着头,躺在床上,在他轻轻的哄拍下,很快便睡熟了。
几袋液输完,她的体温也总算降至正常边缘。
门外等候的佣人拾掇完药物和用品后,李泽言将沉睡的女孩轻稳地横抱起,向车库走去。
车子停在大宅前,司机将李泽言的行李全部搬运至楼上,佣人开始收拾着他久无人居的房间。
等到一切陈设恢复如初时,他将女孩安置在自己的大床上。
连在梦中都是郁郁寡欢的神情,李泽言看得心中一阵酸楚。
这才过了多久,她怎幺就憔悴了这幺多。
李泽言忍着胸口撕扯般的疼痛,在她的额头印上一吻。
他走出房间,打算去厨房倒水。刚到客厅,就被一个小男孩挡在腿前。
白星羽75度角仰着头,才能看到李泽言的脸,即使脖子抻得很痛,认出男人裤子的他还是义愤填膺地对着高处叫了一声:“坏人。”
李泽言觉得无奈,蹲下来平视着白星羽:“我不是坏人。”
这下白星羽也搞不清面前的人是好是坏,他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疑惑地问:“好人?”
“我也...不是好人。”想到她,和他们没有出生的孩子,李泽言自嘲似的叹气。
如果他是坏人,一定早就被爸爸打出去了。白星羽灵光一闪,觉得自己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兴奋不已地拍了拍手,对李泽言说:“等...等...”
说着便跑远了。
再从游戏室出来时,白星羽手上拉着一匹带轮子的白色小木马。小女孩坐在上面,新奇地向李泽言眨巴着紫色的大眼睛。
“妹妹...我的...”白星羽兴致勃勃地向这位“好人”介绍起自己的家庭成员,笑得眉眼弯弯,“超可爱...”
草船借箭的草船是什幺感受,李泽言此刻了解个大概。他擡起手,想要摸摸那张和她几乎相同的小脸:“是很可爱。”
“不可以摸。”白星羽气呼呼地拍在李泽言的手背上,“妹妹允许...才可以。”
“你们在干什幺。”白起板正地呵斥一声,吓得白星羽猛地回头。
“都几点了?”他像拎小鸡一样抓起白星羽夹在腋下,又喊来保姆,“王姐,把小樱花抱回房间。”
临走前,还不忘凶巴巴地瞪了李泽言一眼。
李泽言觉得没趣,接完水上楼,刚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出女孩的哭喊。
“泽言,泽言...”
落入梦魇的她已经满脸泪痕,胡乱地抓着身边的床单。
他冲进房间,躺在她身旁轻轻拍着:“我在,我在呢。”
“别离开我...”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着李泽言的衣角不肯放手。
“我不走。”他的心又狠狠疼了一下,放下水杯,将女孩拥进胸膛。
怀里的人终于安静下来,眼泪还是扑簌簌地落在李泽言胸口。
“小骆驼......”她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绵软地窝在他身前,带着哭腔的细语中满是委屈和不舍。
小骆驼?
陌生的名词让李泽言愣住了,半晌,反应过来的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她软软的头发里。
“白痴,你还取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