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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天花板永远白得刺眼。

许墨坐在病床前,安静地削着苹果。往常能保持一条不断的苹果皮此刻一截截地落在垃圾桶里。

白起沉默不语地靠在墙边,他的脸上有两个明显的红手印,看起来像是安娜姐的杰作。

气氛压抑得可怕,我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孩子......”

白起欲言又止,眼神躲躲闪闪。

许墨放下被削得奇形怪状的苹果,弯下腰吻了吻我的额头。

腹中空落落的疼痛已经告诉我答案,可如果不从别人嘴里听到结果,我不肯死心:“保住了吗?告诉我。”

“没有做刮宫手术,”听得出许墨在尽量柔软地陈述糟糕的事实,“以后生宝宝也不会有影响。别担心,好好休养身体,会没事的。”

“掉得很干净。”白起插了句嘴。

心脏被这句简单的话刺得生疼。

他的孩子掉得很干净,就像他走得那样决绝。

我只觉得万念俱灰,一时间忘记应该怎样流泪,呆滞地盯着天花板,仿佛要把那里看穿似的。

想要留住小骆驼,也想要把工作处理好,可到最后,我什幺也没有得到,什幺也做不好。

自古世事难两全,顾此失彼,失去才是常态。

“你们,出去。”

“不行!”白起扑了过来,被许墨一把拦下。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我看向许墨。

他平和地点了点头:“我们会一直在外面。”

然后,他推着一直扭头忧心忡忡看我的白起,走出病房。

左手背上的针头甚是扎眼,我撕开医用胶布,捏着浅绿色的拨片将它拔了出来。

输再多的消炎药有什幺用,小骆驼不会再回来了。

寄赋在它身上希冀与遐想,甚至曾有的一丝李泽言会因为它与我重修旧好的幻想,都如云烟般散没在空气里。

软管在空中摇晃几下,冰凉的透明药液一串串流在地板上。

血液将胶布上一小块棉片浸湿,红晕一圈圈扩大,我慢慢坐起,抱着膝盖靠在床头。

凋零的植物告诉我们,初秋时节正是万物残败的开端。

接下来的这个冬天,实在太冷了。

“罪魁祸首呢?”走出病房的许墨神情突变,在他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温和踪迹,眼里满是深沉的冷肃。

“我这就把他叫回来。”白起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混蛋,非得还他十巴掌。”

飞机落地于恋语市东机场,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我要在半个小时内到中心医院。”李泽言不带任何情绪地说。

放好行李的司机惊恐地踩下油门。

住院部的走廊安静而悠长,在这里每天都有穷途末路的人离开,也有怀揣希望的人进来。

李泽言绕开三三两两的病人家属,向尽头的病房跑去。

如刀锋般锐利的疾风朝着李泽言席卷而来,他面不改色地将拳头稍稍握紧了些。

就在狂风快要触及鼻尖时,一道散发着白色光芒的屏障将他们彻底隔开。

许墨扫了眼处于定格中的其他人,向下沉着嘴角:“这里是医院。”

“正好啊,打残了方便治伤,打死了方便收尸。”白起眼神凌厉地瞪着李泽言,疾风散开,时针转动,他又低下头尽量和缓地哄着怀里嚎啕大哭的白星羽,“不哭了不哭了,儿子乖,妈妈只是很难过,她没有不爱你......”

“先带他回家吧。”许墨扶着额头对白起说,又揉了揉白星羽的头发。

哭声渐渐低了下来,不多时,泪珠还挂在睫毛上的白星羽已经扎在白起怀里睡着了。

“你给我等着。”临走前,白起像只抱着幼崽的健壮雄袋鼠,怒气冲冲地冲李泽言丢下一句话。

“她怎幺样?”

“很糟糕。”许墨站在病房门前,透过一道窄窄的玻璃哀伤地看向屋内,“不肯输液,不肯吃饭,也不肯让我们进去,连自己的孩子都赶了出来。”

套在病号服里的瘦小身体一动不动地蜷成一团,如同一株植物般孤单地坐在病床上。

李泽言只觉得心口痛到无法呼吸,伸出手向下转动冰凉的门把。

“她刚刚流产,身体非常虚弱,一直在低烧。”许墨挡了一下,又松开手,“无论如何,要让她接受治疗。”

“我知道了。”

“啪嗒”的关门声后,是她低哑的命令:“出去。”

这是两个月来,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李泽言深吸一口气,朝她走去。

她提高了音量:“出去。”

皮鞋叩击地板的足音不仅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近。

“出去,出去,出去!”她痛苦地嘶吼着。

李泽言大步跑去,将她圈在臂弯中。

怀里的女孩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兽一样,拼了命地挣脱,怪异的喊叫声从喉咙里挤出。

疼痛蔓延至整个胸腔,他用尽全身力气,死命地将她拥入怀抱。

“是我,李泽言。”

病房里顿时变得寂静无声,怀里的人也安静下来,仿佛被剪断提线的木偶,松松垮垮地偎在李泽言胸前。

面颊烧得潮红,嘴唇却没有半丝血色。

泪水从眼眶里滴下,她扬起憔悴的脸,动了动嘴唇,头一歪,倒在他怀中。

她说的是“对不起”,李泽言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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