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容歌的嗓子因为刚才疯跑,一开口就撕裂般火辣辣的疼,她怀疑自己是幻听了,迟疑道:“纪珩?”
那人久久不回应,就在柳容歌以为他已经死了的时候,他很费力地发出一声“嗯”。
幽静的森林里,四周全是土腥混杂着血腥味,柳容歌跪坐在纪珩身旁,脑子一时转不过弯。
她长时间没回应,这次换躺着那个人迟疑了,他勉强地张开,比第一次声音还小:“三......姐姐?”
柳容歌一抖:“姐姐个屁!”一口一个姐姐,杀她的时候怎幺没喊她姐姐呢?
可惜没多少力气,声音轻得风一吹就听不见了。
纪珩不知听没听见,不说话了。
月亮从乌云后滑出来,惨白的月光透过丛林洒下来,刚好有几束洒在纪珩脸上。
那副“尊容”让柳容歌心一颤,气消了不少。
“你那天晚上是想杀我吗?”
纪珩似乎浑身痛苦到难以忍受,半晌才腾出力气答道:“没......”
信你才怪!
她语气讽刺:“那你让侍卫杀我又是怎幺回事?”
“没......”
柳容歌真是佩服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阴阳怪气笑了几声,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讲:“你不会认为我信了你的鬼话打算救你吧?”
纪珩沉默,柳容歌也不管他是死了还是晕了,一时新仇加旧恨,痛快地骂道:“我招你惹你了,你连着杀我两次,你真当姐姐是冤大头呢?我告诉你,谁救你谁傻逼!”
纪珩依旧不说话,连痛苦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柳容歌有些害怕,咽了咽口水,把手指探在他鼻子下。
没气了!
这一下子,她心里跟打翻了调味罐一样,五味杂陈。希望这个小变态死和真见着他死是两回事,他看上去厉害的要命,怎幺说死就死了呢?
“纪、纪珩。”她想拍拍他脸,但看着一张肿脸无处下手。
好像有个什幺人工呼吸,心脏复苏术来着......
她慌张地把脸凑到他面前,找到黑糊糊脸上那没了血色嘴角裂开的唇,正准备低头,突然手腕一凉。
那是熟悉的湿滑感,软而有弹性的躯体缠住了她的手腕。
和那天晚上蛇缠在她手上那挥之不去的感觉一模一样。
比那天颤得紧,一裹就卸了她手腕的力,带了十足的威胁性。
她听到咫尺之间的那双唇发出微弱的没有语调的气音:“什幺......是......傻逼......”
什幺是傻逼?
她就是全世界他妈第一傻逼!
她恨不得一口咬在那张嘴上,后槽牙磨得直响,声音从齿缝钻出来:“纪珩,你还没死呢。”
纪珩那肿成一条缝的眼眨了下,睫毛依旧长的存在感十足。
“我......死......你也死......”
断断续续的话音刚落,手腕上的蛇又往上颤了点,柳容歌的小臂直接麻了。
混蛋!
她毫不犹豫地执行了脑海里的那个想法——一口咬住了那张可恶的嘴。
她不知自己怎幺脑子一懵就做出这种事了,手臂还被蛇缠住动不了,明明悬在死亡线上,一举一动都会引得纪珩出手,可她就是咬了上去......
等她的牙齿碰到了软软的有弹性的唇后,才猛地反应过来。
他失血过多,严重脱水,嘴唇泛起了干皮,这口感实在可怕。但这不是关键的,纪珩居然没在她动作的时候出手!
他原来反应这幺慢,早知道她就不该咬他,一刀子捅死他多划算啊......
四周空气都凝固了,柳容歌后悔不已地轻咬着他嘴唇不动,而纪珩却像失了生气般僵硬。
他预想到了数十种柳容歌可能会做到动作,给她想好了对应的死法,但他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居然会亲他......
他觉得不会呼吸了,嘴唇都在发麻。
柳容歌半晌不见手臂上的蛇或者躺在地下的人有动作,机械地移开脑袋。
不会这幺一咬还能咬死人吧?
......那可真是太好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纪珩眨了下眼睛,依旧是要死不活的气音,每说一下跟废了八辈子力气一样:“水......”他已经缺水到了极限。
手臂上的蛇缠的松了一点,柳容歌的手能动了,但皮肤上冰凉滑腻的触感依旧让她手麻麻的。
她从腰间取下水囊,递给纪珩:“喝吧。”
“......”
纪珩迟迟没有动作,要知道他连手都擡不起来了。
柳容歌看他不动,皱眉道:“要我喂啊?”她水囊的牛皮塞拔下,对准纪珩嘴唇,清凉甘甜的水流到纪珩口中,但平躺的姿势很难吞咽,他很快就被呛到了。
“咳......咳......”他侧开头躲过水囊,用力地咳嗽。
本来看他呛到了柳容歌还暗爽,但他越咳越用力,每一次胸膛都起伏得厉害,像是吊不上气一样,咳嗽声痛苦嘶哑,她下意识用手臂环住他的肩膀把他擡起。
上半身半竖起来后,纪珩咳嗽声便缓了许多,倚在柳容歌臂弯里垂着手,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柳容歌正给他抚着胸口顺气,擡头一看他这个表情,脸瞬间麻了。
“你又在打什幺坏主意?”
纪珩喝了水,喉咙肺部舒服多了,从严重脱水的状态里缓过来后,说话也没那幺要死不活的了:“没有......”
柳容歌手臂已经习惯了被蛇缠住的感觉,那种被威胁的提心吊胆感散了不少,她说话也有底气了,冷哼了一声:“你除了会说没有,你还会说什幺?”
纪珩依旧专注地盯着她,两人脑袋凑得近,柳容歌能清楚地看到他眼里倒影的自己的轮廓。他的眼仁极黑,一旦锁定视线就显得格外专注,带着偏执的痴狂。眼白干净微蓝,有点不谙世事的纯净感。
这些矛盾在他身上反而变得合理起来,柳容歌不自在地避开他的视线。
他似乎想笑,牵动了嘴角的伤口,倒抽了几口气,看着柳容歌答道:“你真好......”
什幺乱七八糟的!
神经病!小变态!
柳容歌真想把他重新甩回地上,但又觉得下不了手,纪珩还用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眼神盯着她,她纠结了一下,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纪珩,你听着,虽然我的手臂上还缠着蛇,但我救你绝对不是因为我贪生怕死......对,我救你纯粹是因为我善良,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相信真善美,我做不到见死不救,但是,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之前想杀我的事我绝对不会忘,我希望你也能有点良心,反思反思自己。”最好现在马上把那条蛇召回!
纪珩眨眨眼,一副乖孩子很听话的样子。
柳容歌见他丝毫没有被感化打算放过她的样子,脸上的假笑终于维持不住了,对着纪珩语气凶狠地道:“走吧,我听到水流声了,先过去打水让你好好喝一顿水。”
纪珩听到“走”这个字,眼里滑过一抹阴鸷,垂下眼眸掩饰住。
柳容歌没注意,伸手环过他的腿弯,打算公主抱他。在碰到他腿的时候,纪珩痛哼一声,浑身抖个不停,一看就是痛到了极致。
柳容歌第一次有人可以痛成这样,他侧仰着脖子,青筋暴起,胸膛剧烈起伏。
柳容歌被他的样子吓到,一瞬间忘了之前的仇,手足无措地把他脑袋擡起,怕他磕到,慌张道:“你怎幺了,别吓我。”
纪珩缓过了那阵啃噬骨髓的痛,额头冒出的冷汗冲刷了脸上含着血的黑泥,露出一条条白道。他气若游丝:“没事......”
柳容歌也不敢碰他腿骨了,把他上半身扶起来让他坐好,然后蹲在他面前:“我背你,你要搂紧我的脖子。”
身后的人迟迟没有回应,柳容歌以为他不愿意,正要训他,两条手臂突然搭上她肩膀,环在她身前。
她按住他手臂深呼一口气站起,纪珩的体重比她想象的要轻多了,也是,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能猜到白袍下的身子该多单薄。
纪珩平时坐在轮椅上,她不知道他真实身高,如今背着他才发现他的腿还有一大截拖在地上。
“大腿痛吗?”
纪珩在她背后道:“不痛。”
柳容歌道:“那我擡着你大腿,你夹紧我的腰。”说完手往身后摸,好像摸到了他的臀部,背上的人身体一僵,等柳容歌擡着他大腿把他彻底背起后,他都还僵硬地跟个雕像一样。
柳容歌背着他一点也不费劲,他实在是太瘦了,如今伤成这样,一副小可怜样,柳容歌居然有点同情他。念头一闪过,她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把自己打醒,她这是什幺?圣母玛利亚还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同情猫猫狗狗花花草草也不能同情背后这个人!
走到溪流边,她把他慢慢的放下,放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干什幺对他这幺温柔!手一松把纪珩撂开,他倒在地上闷哼一声,没有说什幺。
要不怎幺说是个小变态呢,这个时候他明明可以用蛇威胁柳容歌让她好好服侍他,可他偏偏做出一副被欺负还忍气吞声的样子,柳容歌心里的愧疚一下就冒出来了,一边骂自己疯了一边过去把他扶好。
他趴在岸边,用手捧起水把脸上的血污洗干净后,开始细细地喝水,似乎是渴得厉害,又害怕呛着,小口小口地不停喝。
看上去真像楚楚可怜的小鹿在溪边喝水......
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柳容歌连忙捧起凉水往脸上泼,让自己清醒清醒,差点就被小变态迷惑到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