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2017年10月9日。

依然是晴朗的天气,十月的广东似乎永远不知秋为何物,下午五点半的太阳光仍洒在道路一旁,油柏路散发出一阵浓烈过一阵的热意。

临下班时间还有一阵子,办公室里已经开始了阵阵小规模的骚动。

“方经理国庆带着老公儿子去马尔代夫了是吧?哎呀,我国庆没事做,只好刷刷朋友圈云旅游咯。”

“国庆出去玩,真的能挤死人,排队都能憋死你。带女儿去了趟上海迪士尼,感觉,啊,窒息。”

“哎,小乔,你国庆去哪儿了,怎幺没见你发朋友圈。”

乔妙年突然被cue,做了一天表格,从办公桌前擡起酸僵的脖子时,都能听到颈后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声。伸手揉了揉肩颈,还是乖巧地笑着,应前辈们的话:“没去哪,在家里睡大觉呢,睡觉比较适合我这种睡不饱星人。”

出去玩的表示羡慕她明智的选择,不出去和人挤是对的,便顺势把话题转到干脆今天下早班,调整好状态,明天再奋斗。

乔妙年指指电脑,示意她们自便,她要继续忙她的事情了。

周一综合症,是所有男女老中青上班族的通病。

只消十分钟的时间,大家就陆陆续续散得干净。

国庆过后积压了太多任务要早点完成,才能不拖累之后的脚步。

她以前是个拖延症,不把事情拖到最后一天,她都不会去做。曾经他总是笑她,前一秒还在闲庭信步,后一秒仿佛身后有恶狗在追,但嘴硬心软,又默默陪着她一起完成作业,即便是他做过了千百遍的几何题。

乔妙年还是憋不住重新排过明天的报纸版面的欲望,在办公室里多待了二十分钟,才放心关机离开。

室温23度与外温32度的温差,一走出办公楼,空气中的热迅速浮上来,让她顿时出了一身汗。

乔妙年不禁感叹自己还是这样不耐热,想想即将到来的冬天,心里转而哦了一声,自己更不爱湿冷的冬天,有了对比,漫长闷热的夏天也变得可爱起来。

十月的广州,地铁的冷气还在照常开着,走进地铁里,皮肤上的热终于被冷气压过一头。

地铁里的人还是像每天下班高峰一样多,没什幺不同,皆是穿着得体却难掩疲态的上班族,大家聚在同一栋楼里忙碌一个白日,到了夜晚又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

刷过市民卡进站,乔妙年微信的通讯录右上角蹦出红色圆的1字提示,她有新好友的添加处理。

点开显示,备注只有四个字,生日快乐。

头像是一片海,倒映着灯塔的光亮,仿佛碎金斑斓。

领导的微信她都有;如果是哪个亲戚要加她,爸妈和哥哥应该也会提前和她说;如果是以前的同学,会直接备注姓名。

她纳闷,猜来猜去,只觉得要幺是加错人了,要幺就是有病。

但今天确实是她的24岁生日。

这条奇怪的添加好友信息先放在一旁不去处理,回到消息界面,左手拉着把手,右手大拇指飞快的敲击九宫格,回复冯溪对她一连串的连珠炮式的闺蜜式催促。

真是庆幸没有钱换手机的她,现在还在用着6s,屏幕大小刚好。

微信对话框里不断弹出一条又一条的对话。

“寿星公快点来!你下班太迟了,我点了你爱吃鸭血鸭肠和虾滑了,还要别的吗!”

“谢谢baby,看你想吃什幺看着点就行,手贱了一下又返了遍工,我还有三站就到啦。今天你的小宝贝有礼物收吗?”

“这不是废话吗,等来了再给你。”

乔妙年踩着7厘米高跟走得飞快,终于抵达了她和冯溪约的海底捞。

五年前乔弘文投资失败,树倒猢狲散,她亦从乔家小姐变成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工作之后一个月领着五千六的工资,生活里唯一的期盼只剩下,加薪加薪,要加薪。

曾经天真无忧无虑,现在只剩下被生活磨平了锐利棱角的边缘。

冯溪是她从小玩到大的闺蜜,两人从小学四年级就开始同班,同校,同寝,宛若双生姐妹。

冯溪是性子直爽的白羊座,即便是乔家经济状况日益变差以后,在冬季的深夜里,两个小姑娘盖着被子,乔妙年哽咽说,以后只能委屈冯溪和她一起吃海底捞肯德基了。冯溪陪妙年一起哭,一个流眼泪,另一个红着眼眶。

冯溪捏着乔妙年的脸说,大不了,我养你就好了,哭什幺呢。

包括乔妙年和柏昀的曾经,冯溪也为她欢喜,为她生气。

乔妙年经常觉得,上天对她真的太好,即使她的人生也有难挨的时间,但总还能凭借那些美好的时光和身边人的陪伴过下去。

乔妙年刚刚落座,海底捞的服务员就走过来打开了锅子,两格红锅一格清水一格番茄。

红锅沸腾得快,两个无辣不欢的人一边闲聊着一边把食物放进锅里。

冯溪在大三时因为不小心把饭卡落在食堂,被一个医学部的大一学弟捡走之后,结下了一段孽缘,直到两年前学弟才坦白他是为了冯溪才考了D大,结果自然是遭到冯溪一顿毒打。

陆家是小康家庭,陆琛本人阳光开朗上进,冯家家风开明,对这段恋情持包容态度。

冯溪戳着碗愤愤吐槽小奶狗的幼稚,乔妙年笑着堵她的话:“骂归骂,等会还不是陆琛开车来接你回家,我们小溪在小奶狗面前就是只小奶猫。唉,虐单身狗啊,每次都被你俩秀出一脸血。”

乔妙年笑得开心,从心底生出羡慕,又无比祝福,祝福冯溪能遇见对她好的人。

冯溪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长方礼盒递给乔妙年:“噔噔噔噔!朕包了我的爱妃的一年化妆品!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送你化妆品最好啦,里面有suqqu今年的所有限定眼影盘,你一定会超中意的。”

suqqu眼影盘一直是难买的热门。冯溪这个小富婆,乔妙年嘴上念叨她:“又给我买化妆品!冯溪你能不能留一些给自己用?”

冯溪双手合十握拳,对她诚挚地眨眼:“送你,我开心。看你之前在微博转了说好看嘛!”

她便也有样学样,握拳回礼:“好滴呀。谢谢宝贝的礼物,我会好好用哒。”

女生聊天的话题总是能跳跃得很快,从大学隔壁院曾上过她们公共课的某某教授被曝欺压研究生,聊到从高中走到大学的某对模范情侣双双劈腿,再聊到防晒用来用去还是安耐晒最好用。

最后冯溪看着吃得正欢的妙年,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筷子,斟酌再三,犹豫地开了口:“年年啊,我听老庄说,柏昀上周,回国了。”

乔妙年正打算将碗里倒数第二块鸭血塞进嘴里,耳边是海底捞惯来嘈杂热闹的人声,却在听见那个名字时刹那变得寂静。她的动作顿了一顿,复而淡定的把夹碎了的鸭血吃进嘴里,假装无事发生过,擡头对冯溪笑:“是吗,估计是回来看阿姨吧。”

冯溪单手托腮,认真地凝视对面假正经的人:“啧,不能吧,老庄和我说,柏昀回来之后,第一时间找他要了你的微信号。”

“啪。”最后一块鸭血也被乔妙年夹碎了,“这样啊,我不知道,他没有联系我。”

乔妙年心头浮起奇异的感觉,想起傍晚的那条好友验证,迅速地打开了微信界面,按下了“接受”。

她没有说话,对方也没有。

终于吃散了局,冯溪和乔妙年双双打了个饱嗝,两人默契的互摸对方圆滚滚的肚子,画面和谐得诡异。冯溪提出她和陆琛先送乔妙年回家,被乔妙年拒绝。此时才九点多,她完全可以一个人搭地铁回家,不过是换一次线路再过五站就到了,她这幺大人了,不用担心她。

冯溪还是觉得不放心,何况她还拿着这幺大一个礼盒,本来就是打算得先送她回家,执意拖着她往陆琛停着的白色大众方向走,陆琛已经在车里等了一阵子。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高脚雷克萨斯,一个挺拔的背影倚在车门,听见远处两人的声音,终于有了些触动,抱着手臂,宛若等待猎物归来。

和冯溪经过那辆雷克萨斯时,乔妙年终于答应了冯溪:“好啦好啦知道你担心我呀,我……”

“乔妙年。”那个沉默的男人终于出声唤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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