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陵公主虽然面首无数,上一任丈夫又是堂堂的异姓王世子,全京城的人都没将这位身份不显得新晋驸马当回事,只当公主这次大婚不过是心血来潮,都在瞧着热闹,暗暗猜测长陵公主几时会厌了这位新宠,下一个入幕之宾又会是谁。可长陵公主似乎改了性子,数月之间不止没再纳新人,反而将不少面首小倌发卖了去,仿佛安心和驸马过起了日子。
一夜雨声凉到梦,万荷叶上送秋来。一场秋雨过后,京城的天突然凉了起来。翠云利落地为苏明瑾挽了个螺髻,又将一朵粉白的海棠簪花斜斜地簪在她鬓边。梳妆台前的雕花木窗敞着,苏明瑾嗅着雨后带着淡淡花香和潮湿的泥土腥气的空气。翠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笑道:“这场大雨来得可真不巧,那几株菊花才开了没几日,就被打得七零八落了。”又掩嘴笑道,“也不知赵大人府上又会是什幺光景,这赏菊宴还开得成不……”
苏明瑾闻言,笑着斥她口无遮拦。
这菊自然是赏得成的。赵侍郎府哪是苏府可比的,苏明瑾才进了府,便有丫鬟引路,到了花房。花房内暖风习习,各色花卉错落地开着。苏明瑾前去和赵府的太太小姐见了礼,便被安排在一处角落,和几名低阶官员家眷坐在了一起。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苏大人不过区区六品小官,在这京城里实在不够看。正因如此,因为两家议亲不成而不肯叫苏明瑾赴宴的苏夫人被苏大人与老夫人训斥了一番。这些时日,祖母与父亲都待她冷淡了许多,苏明瑾自然清楚症结所在,在祖母勒令她为了宴席好好表现时乖乖应下。
赵夫人直接安排下人在花房里摆上宴席。秋日正是吃蟹的时候,装在整只橙皮里的蟹酿橙泛着清甜的鲜香,一旁的伺候的丫鬟殷勤地为席间众人斟上了菊花酒。苏明瑾一向不吃蟹,又不愿扫兴,便就着糕点饮起酒来。身旁不知哪家的小姐酒意上头,面颊绯红醉眼横飞地扯住才添了一壶酒的小丫鬟:“再,再给我斟酒来。”
众人见她出丑,也不阻拦,纷纷暗自笑了起来,却不防那小丫头被她拽得身子一歪,手中的一壶酒便洒在了苏明瑾身上。苏明瑾本也在看笑话,哪想到竟糟了无妄之灾。那整整一壶酒正倒在她胸口,胸前的布料冰冷地贴在她身上,她今日穿了浅色的罗裙,被那酒液浸湿,竟透出了贴身小衣的颜色。
那丫头新知闯了祸,连忙跪地讨饶。醉酒的小姐也被激得醒了酒。邻桌已有人发觉此处的喧闹,向她看来。苏明瑾暗道,若是闹到前头自己才真成了笑话,连忙叫翠云将她扶起,又问道:“不知花房附近可有空厢房,好叫我换身衣裳?”
苏明瑾出门时叫翠云准备了一套替换的衣裳,此时正放在马车上。小丫鬟见苏明瑾不准备追究,感激地为苏明瑾带路,到了一处小院。小院中栽着几杆翠竹,被风吹得飒飒作响。苏明瑾被小丫头引着进了正屋,只见房中挂着几幅字画,书法精妙显然是名家所作。书架上阵阵齐齐地码着几排线装本,书架前的收拾整齐的书案上,笔墨纸砚俱全,角落处一只狻猊铜香炉正燃着檀香。
苏明瑾支使翠云去车上取衣服,那领路的小丫头极有眼色地站在主动去门外守门。苏明瑾坐在小榻上等了半晌,百无聊赖间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永州八记》,才翻了两页,却脸色大变。那书被她猛地丢在地上,随意翻开的一页哪里是什幺游记,分明是春宫图!
檀香的清幽里不知何时夹杂了一丝甜腻,苏明瑾心中一激灵,突然冲到门前,发觉门已然被从外栓上,冷汗顿时冒了出来。此时她才发觉,那小丫头分明将她领到了一个男子的房间。
到了这时候,便是再蠢的人,也该发觉,她被人设计了!
苏明瑾心中一片冰凉,一股火却由下腹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