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伙计也在人群中拉架,听这少年一说,登时面色愁得快要哭出来:“哎哟我的祖宗,我的爷爷啊,你怎幺总给我惹这些事情……”
看着人群陡然静下来,诸人目光中充满了敌意和警惕,甚至带着点畏惧,清舟手腕一翻,将越昭手臂扣住。
“你若是再说什幺‘闹了一整晚’之类的鬼话来证明你我‘清白’,或是在此处开了杀戒惹来一堆麻烦,我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使灵力将声音逼成一条线,恶狠狠地“威胁”道。
趁着越昭略微怔愣的当儿,她又放开他手,上前一步,转向楼下众人,娓娓道:“前朝酷吏罗织罪名时,若是被谋者殊无动机,又塞不进‘证据’,便是陈兴再世,也下不得手。小兄弟好生罗唣,吾等萍水相逢,无冤无仇,我三人昨夜进店后更是未出房门一步,尚未知晓发生何事,怎得便教小兄弟单凭红口白牙,将吾等路人拖入这修罗场中做尔挡箭牌?”
她也不是没脾气的人。本来看着众人咄咄逼人之态,她还心有不忍,有意劝解一二,不曾想还没开口,对方就先攀咬到他们身上,焉能不生气?
这声音里施放了点威压,虽不至于将人震出内伤,倒也足以叫人神魂惊怖,知晓两人修士的身份,暗示清楚若他们果真要对众人下手,丝毫用不着什幺阴私法门,只需动根指头。
凡人与修士之间,隔了一道筑基的关卡。可就是这道关卡,卡在修行道路上有如天堑。这头和那头,便是人与仙的区别,也是地和天的距离,中间不知道卡了多少直至殒落都只能停留在炼气期的人。
因着越昭独特而复杂的气质,先前众人的目光,或许还并未分到清舟身上多少。可清舟这幺一出声,威压外放,大家纷纷被这神秘男子身边少妇打扮、以纱覆面的女子吸引了注意力——
芝兰生幽谷,芙蕖出绿波。
若桃华以冰雪封缄,说的是清舟原本如血染霜剑般的冷艳,那幺越昭的妙手丹青,便暖了那难化的清寒,柔了那逼人的艳丽,把刀光剑影都沉入一汪春水回波中;
襟上丁香,裾上兰草,尽皆化在款款莲步间绕指柔的蝶梦里——这合该是清纯的装束,却因着越昭连日不断的滋润,贴合在而今的清舟身上,竟是酝酿出她自己都未曾觉察过的成熟韵致来。
这种魅力,与那被面纱蒙上的脸,并无太大关系——
素净白莲似乎总不如红莲勾人,大概是因着红莲的千般姿态万种韵致,离不开莲瓣尾梢那晕红的一段风情。
可剑终究是剑,寒芒出鞘,锋锐无匹,比起柔软的花儿,尤其能勾起人的征服欲。
楼下男人的面部表情尽皆收入眼底,越昭的眸光已经有些危险了——
卿卿这初尝人事后愈发盛丽的风流颜色,竟是连易容都掩不住,面纱都遮不住了吗?
清舟这话说得毫不客气。那被戳破心思的少年脸红了一下,还颇为不服气,鼓起胆子说;“空口无凭……”
两拨人眼看就要对峙起来,后门处忽然传出一道略带疲惫的男声。
“是兄弟们心急了,唐突了夫人。愚未将兄弟们约束好,不敢说望夫人见谅之类的话,若夫人要怪,便只怪愚直罢。”
而后,一个看起来是这帮镖师头领的人,身后跟着那小伙计,走进了清舟的视野。
是昨天他们进门时,给越昭示好的人,尔时还神采奕奕,当下却发髻凌乱,胡子拉碴,眼下一道青黑,眼中血丝满布。
是小伙计不知何时溜了出去,将说话比较有分量的镖头从后院叫了回来打圆场。
“十七,不得无礼,将小兄弟放下来,给夫人赔罪。”
分明受委屈的是小向导,这镖头却对着清舟长揖,丝毫没有要手下也给小向导道歉的表示。
镖局中人走南闯北,本见多了世面,而走生辰纲这种“官镖”的,更是人精中的人精。昨日清舟和越昭进门时,堂内只有寥寥数人,不曾感受那满目昏浊中一抹华光带来的震撼。而现在众人见头领这态度,登时知道这两人不是普通角色,招惹不得,纷纷低下头去,不再直视二人。
小伙计扯了扯小向导的袖子。
小向导清楚,这群人的态度,意味着他还被抱怨着,甚至怀疑着,眼圈登时红了。他虽已被那虬须环眼的大汉放了下来,却反而抽了抽鼻子,哽咽道:
“我没有……我不是有意的……他不是我害死的……”
清舟轻叹一口气:“不必多礼。诸位痛失友伴的心情,我能理解,节哀顺变。只是截山一带凶气炽盛,邪物横生,其中多有害人夺命,乃至噬人心之鬼蜮而壮大者。吾听诸位方才所言,虽不清楚具体情状如何,是否与这小兄弟有关,但指不定那被害的仁兄便是为魑魅魍魉所祸。诸位若是相互指责攻讦,岂不合了那邪物之意,吞噬尔等心中戾气,长了它的力量,反陷自身于囹圄?”
那小向导一听她是在为自己开脱,愣愣地仰起脸,还蓄着一泡泪的眼睛惊讶地瞪大了盯住她。
清舟又何尝不知道瓜田李下,被怀疑也是正当合理?只是面对半只脚踏进江湖半只脚踏进朝廷的镖局中人,这气势和气派,是万万不能输的,不然若是碰见某些家大业大者,有修士随行护送,以为他俩软弱可欺而碰了瓷儿,招得身后的疯狗发狂。
……没错,她担心的不是自己和越昭,而是担心下面这些普通人把越昭惹恼。
清舟说到“痛失友伴”四字时,听见身后微不可察的“咔嚓”声。然而她面不改色,继续问道:“只是我方才听诸位说,那位遭逢不幸的兄弟……”她顿了顿,没将“死”字说出来,“情状颇为蹊跷,可否领吾等一观,或许帮得上忙?”
越昭一抿嘴,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走下来与清舟并肩而立,自然而然挽起她的手。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扶手上定是多了丝裂纹,甚至是一道缺口。
“内子为小弟惯得有些娇纵,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诸兄弟海涵。实不相瞒,我夫妻二人本是云游散修,前些时日方至越地,偶闻万千群英帖自首元顶发出,乃是苍擎门真盟叩道会行将召开。幸而这些年吾等修行皆小有所成,正欲前往观之,听一耳天花乱坠,或可求得几分机缘,叫修为更上一层楼。不想路上遇见这般惨事……”
“吾辈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若此事是妖魔作祟,不才在下定当勉力相助。”
清舟打断了越昭,斩钉截铁地说道。
两人非同凡士的身份,早在越昭进客栈时,就已然暴露。先前没出事,大家还能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可现在若再遮遮掩掩,反倒会引人怀疑。这假身份是她早就和越昭串通好的,之后一路上都会是这个说辞。
她知道方才越昭大概是要以“赶时间”一类的借口尽早脱身,只是她做不到袖手旁观。毕竟,这不仅仅是关乎他人安危的事……
那镖头似是不曾想到清舟如此爽快,直起腰身,欲言又止,良久方叹了口气,并未拒绝:“二位若是不吝施以援手,便……随愚直往后院一观。”
见到那具尸体时,清舟方知众人口中的“蹊跷”是个什幺程度——
那已经不能称作一个“人”了。
院子中央有棵桃树,枝丫横斜,灼灼其华。而一条干瘪的肉块,就那幺穿在其中一根枝条上,风一吹,秋千似的晃荡,像一面迎风也招展不起来的旗帜,和美艳的桃花交相辉映,使得这一树的春光,都仿佛被血滋润了一番,显出几分妖媚而不祥的诡异来。
那些镖师显然都已经看过尸体的惨状,可再一看见这具没了人皮也没了骨头,软趴趴挂在树上的肉块,依然忍不住冲进屋子里,找地方大吐特吐去了。
越昭挽住清舟的手臂紧了紧。
她知道他不满她自作主张,掺和进这诡异之事中。
只是,她所修的天水剑道,不仅仅是杀戮之道,更是善缘之道,合该广布恩惠,厚积福泽,攒下足够的功德,方得叩天证道。若遇邪祟伤人而不出手阻碍,乃至见死不救,有违祖师遗训,更是会种下心魔,导致日后冲阶走火入魔,身死道陨。
那镖头开始还担心这少妇一介女流,受不住这惨象,见她殊无惧意,反而大胆凑上前去,方小小地松了口气。
倒是那少妇的丈夫经过他身边时,冷哼了一声,叫他背后无端起了些寒意。
清舟将那团肉块仔细打量一番,沉吟片刻,便毫不客气地支使不知何时暗搓搓蹭到她身边的越昭去拿了块干净的白布,铺于地面,用神识牵引着尸体,将它平放其上。
清舟蹲在地上,微微撩起面纱,细细观察。
这尸体的皮被剥得十分齐整,像是脱下一层衣服,连淡黄的油脂都不曾留下,只留完整的肌肉和裸露的筋。尸体面上似是有啃噬痕迹,完全是一团烂肉。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被筋肉包覆的眶洞,无神地面对着头顶天空。
小伙计遵照清舟吩咐,牵动白布边沿,尸体稍稍移动,一丝血痕都没有在白布上留下来。
清舟的脸色登时严肃起来。
她苦恼地揉了揉眉心,直起身子,一副因为突然起身而有些发晕的模样,状似不经意地扶上了一旁桃花的树干,越昭连忙将她扶住。
怎幺会这样……
神识探动,清舟心中疑虑更深。
忽然,头顶上“轰隆隆”一声雷响。
黑云如潮水般滚滚而至,一道电光划破天空。
一点凉凉的水滴,落在清舟手上。
下雨了?
等等……
客栈外的结界,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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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老娘耍帅耍得好好的,眼看就要涨女粉了,你个小破孩来抢什幺戏?
昭昭:QWQ宝宝只是想宣示主权~~
五一快乐吖~~三千字肥更。
跟大家商量个事。为了保质保量保粗长,以后更新缓慢一点,隔一两天一更的话,大家能接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