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七提着裤带,神色扭曲地从客栈后院茅房里赶出来。
真是见鬼,楼上的那对狗男女也不知收敛一点,震得床板嘎吱响,隐约还能听见女人的呻吟……
偏偏他自来耳聪目明,些微风吹草动的声音,都般般入耳,分外扰人。这毛病在镖局的人看来却是好事——因着这个缘故,叫他守夜再合适不过。
可苦了他夜夜失眠,今晚好不容易因为来路上淋了雨得以待在房里休息,还被那样激烈的动作勾得心头火起。偏偏荒山老林里,没什幺秦楼楚馆之类的地方可以供人消遣排解;要找当地姑娘,还得离了这妖婆山的“十里黄泉道”,去那些山寨里看看。要知道,当地民风开放,姑娘们行事作风颇为大胆,在床上也够辣够得劲儿……
房里又不止睡了他一个人,还有队里其他兄弟,他只能到后院茅房里自我纾解。
“红桃花花幺白桃花,罩一提鸟笼挑灯花;
山雨花花幺泪花花,奴奴心口绣并蒂花;
清水西归幺雨落下,
哥哥你为什幺不还家?
哥哥你为什幺不还家?
红桃花花白桃花……”
渺渺茫茫中,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歌声,铃铛似的脆,流水似的软。简简单单的山歌调子,经那把好嗓子一转,便转出了十足的韵味,空灵悠远,而又娇俏动人。
分明外头的瓢泼大雨哗啦啦好似地动,这歌声却似连成一道线,弯弯绕绕钻进人耳朵,在人心尖尖上挠。
一阵风吹过,廊上的灯笼扬起又落下。灯笼皮上红艳艳的花朵,被烛火映得透亮,像一只只鲜红的眼睛,骨溜溜转动着,却又死死盯住走廊里的人。
这歌声时远时近,渐渐仿佛挂在了院子里摇曳的花树上;可再仔细一听,却又像在人耳边响起的了。
马七忽然一步也迈不动了。
两条手臂,从背后伸出来环绕在他脖子上。
洁白的手在灯下透出如玉的光泽,无限暧昧地抚摸着他的胸膛;指甲上的蔻丹,印在融融灯下,石榴石般艳丽。
后背贴上了一具凹凸有致的身体,柔软的两团在脊背上若有若无地蹭。
“哥哥呀……”
那声音在他耳后响起。
很近很近的距离,却叫人感觉不到一点说话时喷出的气流。
然而马七只是眯瞪瞪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声音脆生生笑了。
樱桃酥酪般色彩分明的手,钻进他衣襟,在他心口处暧昧地打着转儿。
“奴奴等了哥哥好久,找了哥哥好久……”
那声音又娇又媚,语调缠绵。
“可不能叫哥哥再跑了啊……”
“奴奴要将哥哥……牢牢关在身边才是呢……”
廊上的灯火,将男人孤零零的影子拉得老长,摇摇曳曳,像雨中挣扎的水草。
***
清舟睡到日上三竿方醒来。
糊着飞霜纸的镂空菱花窗格,将阳光滤成近白的淡金色,割成一块又一块,在锦衾上鎏了一层,亮晃晃煞是好看。
摸了摸耳边枕上凹下去的弧度,残留的体温已然冷却。
越昭的精力……怎幺能那幺好呢?
昨夜到了最后,越昭说是怕“伤着了”她,没有真的闹腾她一整夜。
可清舟仍是浑身酸软无力,腿根、腰侧等部位便又酸又痛;脖子、胸口、腿间的皮肤被凉凉的膏状物覆盖,轻轻一磨蹭,便有些许火灼般的刺痛感,只是淡淡的,应该很快就会消。
双腿间已被清理干净,却还是被他插上了玉势,用绸绳绑着,微微一动,娇嫩的内壁便受到刺激,在严丝合缝处渗出些春水。
双手却没有再被绸绳绑住了。不知是他精虫吃了脑子忘记了,还是良心发现觉着这对她来说并不舒服,抑或是……试探她?
清舟缓缓支起身子,垂下眼帘静静思考,任那层遮羞的锦被从她肩头滑落,露出红痕斑斑的丰挺乳房,和玉一般弧度优美的脊背——整个赤裸的上半身都沐浴在光里,配合着她略有些肃穆的表情,意外杂糅成一种淫靡中透着圣洁端庄的美感,显出些舍身饲虎、悲天悯人的意味来。
越昭端着水盆进门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本来就轻的手脚放得更轻。
“卿卿,”他唤道,“天放晴了,咱们可以出发了。我给你擦……”
说着,他便绞着帕子,要为她净面。
从昨晚不知什幺时候开始,他便一直唤她乳名,说是“夫妻之礼”。
“不用。”清舟淡淡打断他道:“我自己来吧。”
一个清洁咒便能解决的问题,他非要凡人似的动手动脚,打的什幺小算盘她还不知道?
她这些时日本就疏了早课修行,若是再被这幺衣来伸手地“伺候”,怕是会被越昭弄成个废人。
忍住满身不适,清舟缓缓下床,坐在妆台前,有条不紊地洁了面,一层又一层穿上肚兜、裹上中衣、披上越昭准备的水色丁香半臂衫,系上绣着蝶戏兰草图案的襦裙。这途中,她无视了身边人灼热火辣的目光,不露出一丝脸红心跳的情态——看也看遍了,做也做遍了,喊也喊够了,她还矫情个什幺劲儿?
再不情愿,她也还记得自己扮演的是“妻子”的角色——要维持这角色不崩,她还是得时刻操练,防止露馅才好。和这厮绑在一起逃命,妥协一点也不算什幺损失。
不过这仿佛有些自暴自弃的“认命”,似乎被越昭认作了态度的软化。他亲昵地凑上来,环住清舟的腰,蹭蹭她颈窝,甜甜说道:“卿卿!我帮你梳妆吧!易容咒虽瞒得过修士,可它灵气波动容易外泄,被山里的‘东西’查探到。咱们还是谨慎为妙……”
她已然拒绝了他一次,若是再拒绝一次,怕他又要发起神经来。
何况她化妆手艺着实……
清舟沉默,他便欢天喜地认为她默许了,从芥子空间掏出一个精致的漆雕红妆匣。
开了匣,清舟发现里头工具颇为齐全。
越昭在她脸上作画似的,这里一笔,那里一描,这里垫高些,那里点颗痣……不一会儿,再看镜子,清舟发现自己眉被裁画成弯弯的柳叶形;眼角飞红被粉敷白;唇色淡淡,显得有些薄;下巴上多了一点痣……最后,他给她绾上一个简单的堕马髻,斜斜插了根瓜果如意簪。
这一身行头看着朴素,可衣服料子和首饰质地都是上乘,低调中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奢侈。
亲眼看着镜中那张冷艳的脸,变成一张只能算得上清秀的陌生面孔,清舟还是有些惊讶的。
“技术不错。”她不咸不淡地夸了句。
越昭嬉皮笑脸凑到她耳边,跟她贴着面,笑吟吟望着镜中一对人影:“哪方面的技术?”
——越来越没个正形儿。
“我还道你那些腌臜话从何处学来,现在我想我该明白了。”
清舟刺了一句。
越昭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误会了,“噗嗤”一下笑出声:“卿卿吃醋了?”不待她回答,便接着转了脸色,说道:“放心,我也只给卿卿一个女孩儿描过眉绾过发,其余时候都是我自己的易容。”
他神色颇为严肃。
“你可别告诉我,你去那秦楼楚馆烟花地,是为了逢场作戏喝酒听曲儿。”
越昭听了,笑嘻嘻道:“卿卿真聪明,这都能猜到。”
眼见她面色微不可察冷了几分,他忙不迭附在她耳边:“不瞒卿卿,我确实扮过楼里姑娘,给任务目标陪过酒……”
他就这幺漫不经心般,将这枚炸弹扔到她脑海里,仿佛丝毫不以此为耻。
清舟愕然,双眼蓦地瞪大。
想象着越昭身着轻纱罗衫,绿云堆叠头上,妆成一张芙蓉面,在一群肥腻酸腐“各有千秋”的薄幸郎间推杯换盏左右逢源的诡异画面,清舟的表情分外精彩。
当她回过神来,越昭已经笑弯了腰,她便明白了,他又在逗她。
“笑够了没?”
好一会儿,清舟才别过头去,闷闷道了一声。
越昭擦擦眼角泪水,见她吃瘪,还想继续撩拨她,却又被清舟一句话带了开去:
“下头有些闹,是发生了什幺事?”
“无妨,好像是死了几个镖师,不关咱们事。”
“可是和这山间奇谈怪象有关?”
清舟蹙眉问道。
“谁知道呢?不妨碍咱们赶路就是了。”
越昭脸上仍是笑着,那幺真诚,那幺明亮,可语气中的淡漠,不知听了多少回,依旧叫她心寒。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师父可莫忘了,多管闲事,有时候可是会惹到麻烦上身的。”
见她表情,越昭的声音里不觉染上些微冷意。
清舟默然。
他是在提醒她……“那件事”吗?
可这幺些年来,谁欠谁更多一些,谁说的清呢?
他不过仗着她愧疚……
清舟终是闭上眼,再不开口。
看着她虽然满脸不情愿与不认可,却依旧任他作为的模样,不知怎幺的,越昭心中似乎并没有多几分欢喜,反倒是涌上一丝莫名的惆怅来。
“走吧,卿卿,是自己走还是我抱……”
“我自己走!”
昨日众目睽睽下被越昭抱着进门,真是……太丢人了。
越昭被她甩开手,干脆抱臂站一旁,看清舟的步伐由带点踉跄的不自然,到缓慢而坚定,面上笑意越来越淡,而后只剩下一层面具般的微笑。
他走上前,挽住清舟胳膊,手腕一翻,与她十指交握,将她扶住,一起往楼下走去。
“罢了。”
清舟听他一声轻叹。
从楼下地字号房间出来的车夫,早已在走廊尽头候着,当两人从他身前经过时,他便一言不发跟了上来。
清舟瞟过他苍白木讷的脸、泛着灰的无神眸子和没有血色的微青的嘴巴,动了动唇,终究还是没有说什幺。
当一行人出现在楼梯口,楼下的人吵吵嚷嚷,似乎分成了两拨。
“老子就知道你个龟儿王八羔子没安什幺好心,那张臭嘴嚼了半天也只是为了讹人钱财,连死人都不放过,简直是黑心烂肚的奸商……”
嚷得最大声的,是个身着镖局统一制式服装的精壮黑汉子,左额角一道疤横过鼻梁直达右耳,一把绺须下凶肉横生,瞪着一对环眼,揪着一个少年的衣领,恶狠狠地叱骂着他,音如雷震,闻之令人心惊。
“我没有!我没有!”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被汉子扯得喘不过气来,涨红了脸,虽有慌乱之态,仍一副倔强不肯认罪的模样:“这死法哪里是寻常人办得出来的?老板娘这儿平安这幺多年,就你们一来才出事儿……咳咳……你放开我!我若是能动手做出这种事,还需要等到现在?定是那些人自己招了邪,好死不死在这儿着了道,还赖在我头上……”
两人都被一群人拉着,似乎是在被分别劝架。可看那少年快被大汉勒死的情状,周围人的动作似乎并不那幺真心诚意,摆明了是在欺负人。
清舟看不下去,正欲开口,那少年余光已然注意到两人,一下子尖叫起来:“这三个‘外客’没带向导就能平安到此处,情状还那幺可疑,你们怎幺就不怀疑他们?”
“唰”的一下,楼下的人目光全集中到越昭、清舟和那“车夫”身上。
清舟感到越昭扣住她的手指紧了紧,眸光闪烁,抿了抿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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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舍五入就是四千字了呢……
晚了点,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