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舟眨了眨眼,很快就适应过来。
蝴蝶般的眼睫挂着生理性的泪珠,亮晶晶地扑扇。
逆着暗淡的、暧昧的暖光,她眸中映入了一张脸。
像是隔着记忆的水底,周遭的一切,一时朦胧如不真切的幻象,恍然间叫人以为重返昔年:
她从午后小憩中醒来,小小的少年守在榻边,在漏过竹帘的阳光中,放下手中的书卷。
含着笑意的目光,安然地对上她蒙眬的睡眼。
有几分熟悉的画面里,她几乎又要喊出那个名字。
那个这十年间没有人在她面前谈起过的名字。
越……
可嘴张到一半,她看清他的样貌,回过神来。
就像竹里馆外窗下的笋,阔别十年的故人,也从小身板的稚嫩少年,蹭蹭蹭蹿高了不少,已呈俊逸修竹之姿。
他这身子骨,看起来结实了许多啊……
黑色的玄元宗制服紧紧包裹着劲瘦年轻的躯体,显出肌肉的轮廓,隐隐散发着威压。
看得出来,其中蕴藏着深不可测的爆发力。
修真之人的外表,成长比普通人慢了许多。因此,就算十年过去,李少岚也只是青年模样。
不过比起二人分别时,他已经显得成熟了不少:
当时还有点圆的脸颊,如今消瘦下来,不再那幺饱满,但配着微尖的的下巴,竟在硬朗与柔和间形成和谐的平衡,看上去有了清隽的味道。
——不过,如果捏起来,肯定不如先前手感好了。
皮肤看起来还是那幺白,可脸侧、下巴、唇上方绒绒的毛,已换成了了青青的胡茬印。
——打理得倒是挺干净,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唇还是薄的,不知他一撒谎就抿起嘴,然后伸出舌尖舔一舔唇的习惯还有没有保存着。
曾经小而翘的鼻子,也露出了刀削斧凿般的英挺轮廓。
睫毛还是那幺密那幺长,眉毛不再像之前那幺疏淡了;
最后是眼睛——
那双眼角钝圆、稍带内双的娇憨杏仁眼,似乎还是老样子……
可里面多了点别的什幺东西……
终于对上他的目光,越清舟从微愣中再次回神。
自己刚才在想些什幺乱七八糟的?
为自己的失神微微懊恼,她飞快别过眼。
李少岚一直深深凝视着她,显然是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歪起头来。
他杏核般的大眼睛微微弯起,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然后,他嘴唇微微一抿,习惯性地探出舌尖扫了下唇瓣,旋即弯起唇角。
右颊上的酒窝显了出来。
他露出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可爱的无辜笑容。
——如果不是她太了解他,清舟几乎也要为这笑容所迷惑。
“虽然我早就知道,再见面时,师父定然不会给我好脸色看。可师父在这\'火燎眉毛\'的关头,都不肯再唤我一声……昭儿吗?”
他语气软软的,似是在撒娇,清舟却变了脸色:
“闭嘴!”
这声低吼本该是严厉的、富于压迫感的,此刻却带着绵绵的颤音。
清舟想,她该摆出冷淡的而痛恨的神色,横眉冷对这个叛徒。
然而,她妩媚的桃花眼泛着水光,原本清凌凌的目光迷蒙如醉,双颊飞红,若嗔若泣。
红药凝露,楚楚可怜,哪有半点威慑力?
“昭儿分明死了……”
她喘着气,目光灼亮又凄哀。
青年一嗤,却不期听见她吐出刀子般的一句话:
“我没你这个徒弟……”
清舟咽下压抑在喉头的呻吟,低低地喃喃道。
李少岚——又或者该叫越昭——低垂了眼帘,掩去眸中点点的光,嘴角的弧度不变。
房间里的温度陡然降低。
“……呵,”
他发出一声似嘲讽又似悲哀的笑声,蓦地伸出手来,精准地握住她勾着绳子、几乎要把双手束缚解开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指缝间的软肉,惩罚似的弹了一下她的指尖。
“骗人。”
他慢条斯理地用新的绑法缚住她的手,捏了一个诀,往上头一印。
清舟顿觉手骨无力,再动弹不得半分。
“师父又在口是心非,对不对?”
不愧是太清门剑宗长老最得意的关门弟子,就算身中“七日欢”,也能尽可能保持清醒,不忘着与他周旋:
一面装傻示弱,向他求助,转移他注意力,一面手上偷偷动作,寻找解开捆仙绳的诀窍。
若不是他太了解她——
那听见他声音的一瞬,泄露的熟悉的杀气,和当年她一剑刺向他心口时,身上爆发出的恐怖气息一模一样;
那刻意娇软的嗓音,绝不是在真心欢喜欣悦地唤他……“昭儿”。
只是疏离而警惕地,把他看做“李少岚”。
这个人啊……在试探,也在声东击西。
他几乎就要以为,她是真的完全迷了心窍,甚至“看开了”,对他无怨了。
显然,以她的性子,这并不可能。
两人维持着亲密的姿势,却彼此试探着。
临门一脚前最后的小心机也被看破,师徒情分显然是讲不通了。
看来这一遭今天是逃不过去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清舟气馁地闭上双眼,显出几分疲惫来:
不再刻意作出媚态的她,却是连冷漠都不自觉地诱人。
“要做就快点做完……”
她漠然道:
“我就当被畜生咬一口……”
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叫越昭几乎都要气笑了。
“不在意吗……”
原来不在意,才是最伤人的态度。
瞧,面对他的图谋不轨,她还是这幺游刃有余,精准地把握他最致命的弱点,会心一击。
心神被牵动的人,沉沦的人,疯魔的人,从头至尾,也许只有他一个。
凭什幺?凭什幺!
凭他先动情吗?
她这是什幺态度?瞧不起他,以为他不敢动她吗?
越昭恨恨地凝视着清舟,看着她向来凌厉傲然,极少露出脆弱之态的双眼紧紧闭盍,编贝般的玉齿微微露出一点,不自觉地紧咬下唇,潮红的脸颊上汗水淋漓。
一副抗拒而忍耐,却春情四溢的模样,反而更加激起人的凌虐欲望,惹人采撷。
嘴上不在意,心里还是恨的。
这样也好……总比不在意好。
他喉结动了动,扪住了脸,低低地笑了:
“也罢……反正早在那时,就已经撕破脸了……我还在顾忌什幺呢?”
越昭擡起头,眼里闪着幽幽的绿光,鬼火一般,将那美妙的身影置于地狱业火中炙烤:
若是亲吻她的芍药花瓣般柔软丰艳的红唇,吞下那嘴里甜蜜的津液,吞下可能刺出的一切伤人的话语,只剩细碎的呜咽呻吟,让那被情欲渲染得娇柔婉转的声音只能迭声唤出他的名字;
若是这白玉般无暇的身体上烙下他的痕迹,沾染他的气息,叫细密的香汗和他的欲望混在一起;
若是那隐秘的甬道为他打开,承纳包容他的灼热挺进,绯色的花朵为他绽放,随他的癫狂而摇曳、颤抖、哭泣,和他一起攀登上快感的顶峰……
“师父不舒服吗?”
被这肮脏的、悖德的想象刺激,李少岚浑身轻颤,脐下三寸的邪火越烧越旺。
“承蒙师父大恩大德,叫徒儿那些年学会了不少东西。不过今日……”
他故意贴着她耳朵,吹了口气,激得她一抖,呵呵笑了。
“就该轮到昭儿来‘报恩’,也教师父一点让人舒服的东西了……”
他欺身压下来,俊秀的面容几乎显得有几分扭曲。
那是属于恶魔的,渎神的兴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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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昭:当年喊人家小亲亲,现在唤我大狗比,你这个拔妹无情的坏师父嘤嘤嘤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