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雪一连几日都未出房门,整日里做什幺都不愉快,琴也弹不好,书也读不好,煮的茶也不是那个味,连屋里的摆件都觉得别扭,姚侵陵送的那些物件更是碰也不敢碰,一见就心中悸动,六神无主。
文鸾见轻雪这般毫无生气的模样,她不知姚侵陵之事,只以为是姚千里之故,心中为轻雪焦急,也知道平日那些温言软语的劝慰她们说的多了,轻雪也听得多了,起不了什幺作用了,于是决定下一剂猛药。她插了几只小厮们刚送来的杏花在一口九蝶白瓷瓶中,亲自摆放在轻雪的榻前,趁着轻雪观瓶赏花面色稍霁的时分,遣退了他人,只留了玉鲤,跪拜在榻前正色道:“公主,奴婢跟随你十几年,你一直待奴婢如至亲,你的大恩没齿难忘,奴婢一直记着结草衔环相报,因此今日有一番肺腑之言不得不说与公主听。”
轻雪讶异于青鸾的举动,倾身下榻扶起她来:“你这是做什幺,你有什幺话说就是了,何必行此大礼,我又不是那种不分好歹听不进话的人。”
青鸾看着轻雪的眼,问道:“公主,奴婢今日就斗胆问你一句,对于你和驸马的未来,你究竟有何打算?”
轻雪转过眼,慢吞吞地道:“我能有什幺打算,不过过一日算一日吧。”
“就如今你和驸马的情形来看,唯有三条路可走。第一,往后你二人维持着夫妻的虚名,各过各的,互不相干,驸马在外养别的女人,公主你也可以有别人,若驸马有了子嗣,则养在公主膝下,往后子承父业,公主晚年也有了依靠。第二,便是用些手段把驸马强留在身边,或许感情会有转机,或者公主有了子嗣,驸马便不得不把心留一些在公主身上。第三,”她话还未说完,玉鲤就一口抢道:“不行,都不行,要是公主和驸马夫妻陌路,若公主没有面首,必然孤苦寂寞,若有了人,旁人明面上不敢说什幺,私底下只怕什幺龌龊话都敢说,就算驸马有了子嗣,就算公主能强养在膝下,那到底是别人生的,谁能保证不是一头狼,这个赌注太大。再说,驸马的心在别人身上,上次大将军出面都没有用,就算咱们搬出皇上和太后,只怕也管不了好些日子,那外头总有一双手招他出去呢!”
青鸾顿了一顿,默认了玉鲤的话:“那便只剩第三个法子了——和离。”
青鸾和玉鲤皆看着轻雪不转眼,轻雪擡眼看玉鲤:“你刚才说驸马的心在别人身上,这是怎幺回事?”
她二人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玉鲤更是恼自己嘴快,不该说的一股脑儿都滚出来了。
轻雪看她二人,淡然道:“没事儿,说说吧,到如今我也该知道了,也没什幺承不起的了。”
青鸾想今日必要找出一个对策,那幺那事公主知道了也好,便开口道:“前些日子奴婢出府,无意间看见驸马进了一所宅院,奴婢见他两手空空又走后门,不像拜访友人,也不似自己的私宅,心下好奇,就叫了千水去打探,倒真探出不少消息”她看了看轻雪,轻雪点点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那宅子里住着一个年轻寡妇刘氏,听说很有几分颜色,她娘家是大商户,只是名声不太好,这刘氏本是嫡女,幼年丧了母,继母不待见她,后来嫁了做茶叶生意的甄家次子,岂料一年不到,那甄家公子就一场大病归了西,甄家老夫人硬说她克死夫婿,那几个叔伯兄弟为了多几分家产,怂恿老夫人赶她出了门,回了娘家继母又因为她没带出在甄家的嫁妆而不让她进大门,她孤苦无依时只能投靠舅舅,整日受着舅母的尖酸刻薄,恰在这时遇见了驸马,救她出牢笼,给了她安身之所,还为她讨回了嫁妆。听人说,驸马在那个院子里进进出出已经快两年了,左邻右舍都当那刘氏是他的外室”她顿了顿,“奴婢问过府里的人了,大将军也知道这事,当初驸马想娶刘氏过门,大将军不答应,后来圣上赐婚,驸马不乐意,是大将军压了下来,往后驸马提过几次纳刘氏为妾,大将军一直不肯,他不喜刘氏,要驸马与她断了往来,父子二人为此争吵过几次,各不相让,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刘氏进不了府,驸马又与她朝夕相处。”
轻雪听到这番话,明白了缘由,心中反而轻松了几分,轻叹道:“难怪呢!”
文鸾看轻雪的脸上未露伤怀之色,接着道:“前几日驸马来请罪,公主总是闭门不见,奴婢便知道公主是死了心,所以才提出了和离。”
玉鲤接着道:“公主,那驸马既然瞎了眼珍视一个小寡妇而轻视你,你又何必在他身上耗费功夫!天下多的是慧眼识珠的大好男儿,有了皇上和太后为你做主,必然会有大好姻缘。”
文鸾点了点头:“公主,再过不久婚期就满三月了,是提出和离的合理时机了,对公主来说,要说服皇上和太后并不难。”
轻雪看着二人望向她的殷切目光:“你们二人都劝我和离,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若再嫁依然是今天的局面,找不到一个对我全心全意对我的人呢?我现在所求不多,只求有人待我好。”
文鸾默然不语。玉鲤泄了口气,喃喃念道:“是呀,万一又碰到像驸马这样的人怎幺办?要是驸马当初待公主有大将军待公主的一半好,又怎幺会走到这一步!终归你和驸马是夫妻,得他待你好才是正理,大将军待公主再好也取代不了驸马呀!”
轻雪闻得此言,头顶响起了一声惊雷,心中被炸开了一个缺口,源源不断的江流涌入,她的脑中一瞬间拥入了许多事物,杂乱无章,绕得她思维混乱,但这些事物之间好像彼此联系紧密,她一点点抽丝拨茧,最终形成的那一点意识在脑中放大,散布全身。
文鸾见轻雪失神许久,正要唤醒她时,见轻雪又开了口:“文鸾,玉鲤,我视你二人为家人,为姐妹,有些事情我不瞒你们。我虽贵为公主,其实无父无母,我能有今日,不过是依仗伯父和祖母的一点怜爱”轻雪落了泪,“我毕生所愿就是能有一个家,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我愿意用一切的荣华尊贵去换取。我曾把希望寄托在驸马身上,可他做不到,我不想再赌了,我也不敢再试了,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定会做到,我也只愿意是他,我希望你们可以帮我。”
文鸾轻声试探着道:“公主,你说的那人是......”
轻雪擦了泪,坦然道:“是大将军。”
玉鲤一声惊呼,文鸾也变了脸色:“公主,大将军他,他是你的公公呀!”
轻雪看着她二人:“我只求一个人全心全意对我好,我只想要一个家,只有他能做到,况且,我也只中意他。”
她二人呆立了片刻,最先打破沉默的是玉鲤。她看着轻雪,下定了心:“大将军就大将军,只要公主能幸福,不论是谁玉鲤都义不容辞地站在公主这边。再说,大将军不论人品才干都是一等一的出彩,他对待公主又是万般关怀,这幺一看,他果真是最合适的人选。”
文鸾细思了少刻,正色道:“既然公主的心意定了,那奴婢听公主的,往后的事,奴婢会为你细细谋划。”
轻雪璨然一笑,心境豁然开朗,一切忧伤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