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侵陵是用完早膳准备出府时,才知道昨夜轻雪与姚千里不欢而散,今日晨起姚千里向轻雪请安谢罪,也被拒之门外。姚侵陵心中一紧,跨马飞奔至军营,这一日不论处理何事,总记挂着府内,甚是不得自在。下午归家时,偶然瞧见街边妇人贩卖的花环,那花环上散布着雪白的小茉莉,夹杂着杏花和海棠,还点缀着两朵虞美人,美丽异常。姚侵陵不禁想到:“这花环若戴在公主头上该多好看!她仙子似的人,什幺好东西配不上呢!千里不知事伤了她的心,若这能换得她心中欢喜几分多好啊!就不知她喜不喜欢?”他犹豫了一阵,终究还是仔细挑选了一个最精美的花环,妥善地放进布袋里,小心翼翼捧回了家。
姚侵陵回府后,急匆匆地去了玉兰小院,却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只有零星的几片玉兰花瓣散落在地上,这才想到:“是啊!花都谢了,花仙子怎幺会还在这里呢?!”连美人榻都移走了,她又怎幺会在树下读书喝茶呢?往后再也难在练武前后见到她的笑颜了,姚侵陵的心被沉沉地压着。
轻雪一整日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出门,只倚在拔步床上发呆,手中的书半日未曾翻页。不一时文鸾传了晚膳,刚动了动筷子,就见人送来一口古朴的沉香木方盒,说是大将军为公主寻的解闷的物事。轻雪遣退了旁人,看着那木盒,心中怦怦直跳,不住猜测会是什幺东西,最终敌不过好奇,双手带着几分颤意打开了盒子,先闻到一阵扑鼻的花香,接着就看到一个小巧精致的花环,取出花环时,见它花叶相映、红白相透,端的是美丽雅致,心中欢喜,不禁展颜一笑。
文鸾见轻雪用膳时不时瞟过那木盒,心中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物事这般拨动公主的心弦,又见轻雪多用了些膳,心中更记着木盒的功劳。
次日晨起,轻雪独自一人捧着木盒出了门,刚走进玉兰小院,就瞧见树下荡着一架秋千,她跑近一看,那秋千很宽,足够两个她并排而坐,两根吊绳比她手腕还粗,牢牢地套在粗壮的树枝上,坐板上铺着三寸来厚的轻棉褥,外罩一匹精美顺滑的云锦。轻雪满心都是惊喜,满眼都是笑意,嘴角高扬,哪里能吊得下来!她欢欢喜喜地坐上了秋千,双手握住吊绳,轻轻地晃悠起来,无比惬意。
姚侵陵从练武场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副毕生难忘的画面:轻雪头戴花环,姣花映衬着那张芙蓉秀面上的笑颜愈发光彩夺目,一身粉色裙裾随着秋千的荡漾飞舞在晨露中,飘飘欲仙。他片刻不得动弹,只疑身在梦里,不然哪里得见这般的景致!
轻雪看到姚侵陵也不起身,一边晃着秋千,一边盈盈笑道:“公公,这秋千可是为我搭的?”姚侵陵回了神,目光直视轻雪的脸:“我昨日未见到公主的椅榻,想到公主若有兴致来这边小逛,没有歇息之处总是不便,就连夜搭了个秋千,公主喜欢便好。”
轻雪满脸惊异:“公公,这是你亲手搭的?”
姚侵陵目光柔和:“夜间下人们也疲惫了,不好再劳动他们,所幸这些材料府中不缺,真正做起来倒也费不了什幺功夫,公主只当我一时兴起,小练了一番拳脚功夫罢了。”
轻雪轻抚手中的吊绳:“公公日间为国事劳心尽力,夜间还耗费精力为我搭建秋千”,她望着姚侵陵的眼,“你待我的好,一点一滴我皆刻在心里。”
姚侵陵轻声道:“在我心中,公主是最好的女子,值得别人对你好。我只希望公主心中欢喜,无忧无虑。”
轻雪嫣然一笑:“你送我的花环,为我做的秋千,我都很欢喜。我记着你的话,忘了烦劳,不再忧愁,只永远快快活活,欢欢喜喜。”
姚侵陵轻轻一笑,闭眼倾听轻雪哼唱的轻快小调。
自那日以后,姚侵陵归家都会给轻雪带回“惊喜”,有时是一辆简单却精美的小风车,有时是一个憨态可掬的泥人,有时是坊间最新的话本,有时是一支开得最盛的梨花......这些小物事甚得轻雪的心,能让她把玩好些时日,每当看见这些东西就想起姚侵陵,想起他对自己的好,想起他的细心,想起他英武挺拔的身姿,想起深邃有神的双目,想起他对她说过的话......她已经好久没有想起姚千里。
文鸾见轻雪如此喜欢这些市井小物,就带了些丫鬟小厮出府,走了几条最繁华的街道,买了些小玩意、小饰品以及一些有特色的小吃和美酒,让小厮们捧着。正打算回府时,瞥见前方一个高大的身影,再一细看:不是驸马是谁!
文鸾留了丫鬟小厮们在原地等候,只带了一个名叫千水的十四岁小子,尾随着姚千里走了小半条街,眼看着他拐进了胡同进了一家后门。文鸾打量了周围,回头问千水:“可记着地方了?”千水麻利地点头:“文姐姐放心,下回我肯定找得到。”文鸾低头不语,转身往回走,不料斜地里冲出一道身影,文鸾惊避不及,眼看就要撞上,那身影猛然一偏,“啪”一声摔在了文鸾的绣鞋前,千水一把窜出把惊吓中的文鸾拉开了一步,文鸾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冲着地上那人道:“阁下可有大碍?”刘仲轩闻得悦耳娇音,一擡头就坠进一双满含关切的美目,一时间呆愣不语,直到千水吼他时才起了身,麻利地整了整衣袍,恭恭敬敬地对着文鸾一拜:“小生刘仲轩,是城北严家的西席,只因今日有事耽搁,恐误了授课,所以失了礼仪冲撞了姑娘,小生万死难辞其咎,望姑娘赎罪。”说着又是深深一拜。文鸾见他这副诚恳周到的姿态,忙道:“先生不必多礼,我并未受到伤害,先生只记得以后小心些就是了。先生还得赶去授课,就不多叨饶了,就此别过。”文鸾还了一礼,转过身走了。千水回头看了一眼呆立着的刘仲轩,在文鸾耳边说道:“文姐姐,这书生看起来衣着普通,却是严家的西席,严家也是大户人家,看来这书生有几分才华,只是他看起来呆愣愣的,莫不是读多了书读傻了吧!”文鸾一笑不语。
刘仲轩痴痴地望着文鸾的背影,眼见着快走远了,他竟也挪动双腿跟着去了,仿佛文鸾身上有一根无形的丝线拉扯着他的双脚。
他一直跟到了姚府外,哪里还记得什幺授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