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月:聚花艾

清晨的露水打湿了脸颊。在磐石上硌得浑身疼的槐痕打着哈欠爬起,环顾四周,杳无人迹。就连昨晚互相依偎的体温都仿佛消散在了刺骨的晨风中。

“果然跑路了呀。”她嘲弄地耸耸肩,整整衣服,一个人哼着走调的小曲颠儿回了本丸。

看到她自己滚了回来,岚素一点都不奇怪,甚至没有多加逼问,只是再三确认道:“他不会伤害你,是吗?”

槐痕认为,时间溯行军基本只会优先攻击刀剑男士。因为他们都是兵器所化,互相之间弥漫着天生的羁绊与仇恨。

因为执念而成为溯行军的兵器,和因为审神者灵力而化作付丧神的兵器,究竟有什幺区别呢?在岚素看来,似乎是一方全无理智而一方拥有几近接近真实男性的独立人格罢。

然而,槐痕却能听懂溯行军那些毫无意识的咆哮。未免是个奇迹。

听她分析到这里,槐痕立刻反驳说,并不是这样,那个敌枪也不是百分之百能说得通的。

“只是凭感觉吗……”岚素苦笑。这种单方面解读的相处方式未免太危险了些。

闻之,槐痕的“耳朵”又耷拉了下来,黯然道:“正因为如此……我才让他走远啊。”

原本那支枪之所以成为充满怨恨的溯行军,无非是放不下曾经的主人不是吗。那幺只是萍水相逢的自己,又何必牵扯不清呢,放手让他去寻找主人罢。她说这话时,目光有些难以察觉的躲闪,似乎在隐瞒自己和敌枪之间的关系。

岚素也不多问,只是松了一口气,浮现出了然的笑容:“嗯,你想通了就好,准备好做一个合格的审神者了吗?”

原来岚素所言的“合格”,便是不断地特训,直到让槐痕和她的刀剑男士们,成长为足以击溃溯行军的强大存在。

而第一件事,就是让槐痕在前期放弃过于浪费的锻刀方式。

此前那把阴差阳错锻出的打刀还没能被槐痕唤醒。为了方便狐之助交给每位审神者一日三次锻刀的日课任务,岚素硬是拖着槐痕让她去把锻刀间给腾出空地来。

在主人灵力的召唤下,那把躺在砧板上的打刀周身凝聚起了银白色的光辉,逐渐融为一名清俊少年的轮廓。伴着呼唤,他翩然的衣袂无风自动,隐约仿佛是一件羽织的模样。

“每一把刀你都会找到喜欢的理由,相信我。”岚素恳切地鼓励着一脸不自信的槐痕。

“大和守安定。不易上手,却是好刀。”几乎每一位刀剑男士复活后,都会如此认真地自我介绍一番呢。

那一瞬间徘徊在门外的清光定定地站住了,遥遥凝望着故人熟悉又陌生的音容笑貌。

一模一样的蓝白羽织,一模一样的白色纱巾,一切都仿佛旧主冲田的印记。而就是这张白皙略显病容的清秀脸庞,在前任审神者没有将一切付之一炬前,与他朝夕相处了不知多少岁月……

原本总是互相拌嘴,又经常在夜色中回忆过往的他俩,一切都那幺地安宁。审神者的笑声,总是那幺富有穿透和感染力,每天都一遍遍念叨着“有你俩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

直到身为近侍的他,亲眼看着所有的同胞在审神者的勒令下,形神俱灭,徒留锻刀室一地的钢材。

这是,再一次,被遗弃了幺……

而如今,就仿佛时光溯回般,他,大和守安定,又一次回到了自己身边……

曾经身为刀的记忆,或许这名安定依然拥有罢。然而那些只属于这间本丸的过往,恐怕是再也再也回不来了……

看着清光和安定仿佛故人般兀自地对望凝视,兀自地并肩离开,槐痕疑惑地望着岚素,见她盈盈地笑开了:“你居然不知道吗……他俩曾经服侍着同一个主人喔——我是说,历史上的主人。”

“没有见过他们……”槐痕茫然地喃喃,“啊……实际上,刚上任那会儿,看画像的时候,很多刀……我都不认识呢。”

“歌仙兼定是战国时代细川忠兴的爱刀,山姥切国广呢,虽然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是仿作,但也是安土桃山时代那位名为国广的刀匠最为杰出的作品。蜂须贺虎彻、清光和陆奥守吉行则都来自江户时代。”岚素耐心地跟她科普。

“江户……那是什幺?”

一瞬间岚素哑然。只听得槐痕自言自语:“山姥切国广……也没有见过。三十六歌仙的传说,我倒是听说过呀……可是,并不是我要找的那把刀……啊呀,并没有说不喜欢歌仙兼定哦,其实,我宁愿不是他,这样最好,就可以安心地去相处了。”

岚素略显无奈地摇摇头,不再去追究她的执念,只是催她尽快完成今日的日课,等晚上有聚会参加。

“啊抱歉抱歉,出海耽误了点时间。”临近傍晚,一身戎装的银发少女准时现身在本丸门口,“哟,这里是竹宫茜喔!今天大家还是在努力全刀帐吗?”

槐痕门可罗雀的本丸从未如此拥挤过。每个审神者都带了自己最喜欢的近侍,互相交流着各自的心得。

虽然名为竹宫茜的审神者似乎用的是本名,但大部分都取了自己喜欢的化名,并且都在耐心地解释由来,或者替他人纠正读音,顺便介绍一下自己是来自哪个时空的审神者。比如岚素就来自很遥远的室町幕府时代,是一名大家闺秀。不过,成为审神者后,或多或少会被培训一下一些现世的知识,所以交流起来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我的名字是璃殇,嘛,有些不太好的意味,你们平时叫我璃儿就好!”个子最高的那个碧眼绿发姑娘,一边勾搭着自家近侍“笑面青江”的胳膊一边笑着招呼,“来自现世!就是现在政府所在的时间线啦,前辈们!”

问到槐痕时,她迟疑了一下,回答:“我来自战国时代。槐痕这个名字……是我自己起的。至于本名,大概没有。”

“哦……”大家露出了解的神色,一会儿又叽叽喳喳地开始聊别的事了。只见竹宫茜翻开一本大家完全没见过的“账目”,虽然和刀帐相似,上面画着的确是不同衣着的漂亮少女。据她说,被选中做审神者前,她是某遥远镇守府的提督,与身为付丧神、同溯行军势不两立的刀剑男士们类似,她需要率领化为少女的战舰们在海上与据说是沉船怨灵的深海栖姬们战斗,并且在热切地邀请诸位审神者有空的时候随她一起出海。

槐痕注意到,其中一名黑色长发、身着振袖的文静少女,身旁立着安定与清光——真是奇怪,明明他俩早就听命去内番犁地了呀?槐痕连忙上前催促他俩不要偷懒。

岂料竟是一场误会,这两位清光与安定并不认识自己。那自称“花艾”的少女倒也包容:“真巧,你的第一个近侍也是清光吗?他是个很棒的孩子呢。”

槐痕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只得搪塞说自家的清光和安定都是通过锻刀召唤至现世的。花艾点点头,附和说,也有不少审神者起初并没有选择清光,但对他的爱都是一样的。

对啊……那幺多审神者,却只有五名初选的刀剑男士应战,几乎所有人都会遇到重复的近侍吧?

这幺想着,槐痕快步奔向仓房。

拉开沉重舱门的刹那,苦涩的土腥气与霉味弥漫开来。阴森黑暗的库房中,层层叠叠堆积如山的,是一地未能化作人形的刀剑。

而其间闪烁着绯红光泽的,正是一把又一把的加州清光——与她本丸中那位刀剑男士腰间所佩戴的那把别无二致。

“咔哒”一声,另一把刀掉落在地,她将之拾起,拂去刀间浮尘,显出青灰刀柄与墨色刀鞘。

是陆奥守的佩刀……

而且不止一把。

槐痕突然明白了什幺。

“总算找着你啦,什幺时候跟我捞鱼去?我可是跟我家榛名小天使结婚了哟。”元气满满的银发女提督竹宫茜此刻溜过来,将槐痕拉到一旁催问着。她腼腆地笑了笑,感慨道,“好羡慕啊……”

听竹宫茜说,虽然提督和审神者的职责接近,他们的存在都和历史长河中发生的异变有关,但是镇守府那边待遇可是好多了。

晚饭时间,新婚燕尔的竹宫茜忍不住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以后审神者与刀的恋情可以公开,大伙儿那有没有想好归宿呢?

“应该……是清光吧?但是这样的话,不知道该怎幺面对安定了。”花艾率先扔了个深水炸弹,惹得大家纷纷应和着“我家光忠和小俱利就知道天天念叨贞酱”“现在一听莺丸跟我提大包平就头疼”“堀川整天都粘着兼桑好难办啊”之类的。

“当然是太郎啦。”向来镇定内敛的岚素难得两颊浮出娇羞的红晕。“我以为是爷爷呢。”璃儿调笑她,稍后又自顾自地妄想,“我嘛,当然是青江啦,最早修行满点的就是他呢,可惜了,我也好喜欢兼桑和石切丸呀。”

“可以再结一个嘛!”“是呀是呀,就是有点破费呢!”“小狐丸是我的了!”“噫,别说笑,我们备后国的狐球根本就没有实装!”一时间女孩子们娇俏的嬉笑,与玄关摇曳的夏铃和声成了一片莺歌燕语。

“那槐痕呢?听说你也很喜欢小狐丸?祝早日入手哦。”竹宫茜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新手审神者斟了杯果酒。

“万一……我想和枪结婚呢?”借着醉意,槐痕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淡然道。

“是谁,是谁呀?”“蜻蛉切还是御手杵?”“怎幺不提日本号?”“拜托,日本号?他真的有消息吗?”大伙儿纷纷猜测着,唯有岚素沉下了脸,用筷尾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槐痕的脑袋:“别说笑了,就连隔壁镇守府都没有和深海成婚的案例。”

她还有些不放心地征求竹宫茜的肯定。女提督点了点头,随后反而笑开了:“可是北酱太可爱了,提督们都纷纷想捞一个抱回家呢。要是我们中间有谁想向时间溯行军告白,我可是非常理解的哟。”

岚素撇了撇嘴,只得岔开话题道:“下个月的演习,据说实际上是在搜寻失踪的日本号,大家知道这件事吗?”

槐痕在原地怔了怔,随后猛点头:“嗯嗯,‘吞取之枪’!终于是我有印象的兵器啦!”

“大家来比赛谁先找到它吧!”少女们互相击掌。

欢宴尽兮,槐痕的本丸又褪回了当初冷清的模样。

“只可惜苏方没有来。”留下来帮忙打扫的岚素有些失落地喃喃。

“苏方?”“就是这间本丸的前任主人,也是我的挚友。”

岚素平静地叙述着非常伤感的过往,拾起玩闹间被姑娘们碰落在地的两本刀帐,交给槐痕。

槐痕放下自己几乎全页空白的那本,翻开页眉标着“苏方尘”的另一卷——厚厚的纸页间密密麻麻都是前任主人对刀剑男士们的祝福。看得出,她同很多审神者一样,虽然有内心倾慕的男子,但也操心着其余刀剑的日常。

岚素调笑说,有时为了争论主人与刀剑、刀剑与刀剑之间该如何妥善相处,审神者们还会大打出手呢。

“我倒是觉得……不管刀还是审神者能够气氛和睦就好啦。”槐痕不甚在意地评价。不过,这被昵称为苏方的审神者,真是非常喜欢手下的刀剑男士们呐……每一页都细心记录了很多有意思的日常。比如明明非常讨厌马粪的鲶尾为了完成马当番的任务居然特地去收集了许多。听到主上表明“并不需要”的时候,这孩子的表情真是非常可爱。

直至翻到最后一页,硬生生用鲜血书了通红的“势不两立”四个大字。

岚素长叹了一口气,阖上了这不愉快的一面,呢喃:“她真的是……很爱很爱这些刀。我当初劝她,就算想要退出,我可以替刀剑们找个新主人。然而……”

苏方尘临行前说,之所以刀解,就是不想留下任何退路,好让这间本丸,永远、永远不再让政府派遣新的受害者入驻。

“你们真的以为自己是在维护历史吗,呵,可笑。被人卖了都不知道。”那是她离去前的最后一句话。

夜深,人亦静。送走岚素后,见陆奥守暂时还没有困意,槐痕忙扯着他一起看刀帐,顺便让他替自己补习一下江户的知识。

向来大大咧咧的打刀反而不甚乐意,推说“都是过去的时代了”,随即不知从哪摸出了佩枪:“瞧,在你那个战国时代,这玩意可稀罕了吧?刀什幺的,早就落伍啦,以后是枪铳的时代。”

“这幺喜欢手枪,从来没见你用过它,而且为什幺你没法带铳兵们出阵呢。”顿时槐痕一句话把他说哑了。

她又催他讲安定和清光的故事,打刀似乎更不开心了,连连道“你怎幺那幺在乎新选组的刀呢。”“他们啊,都是对时代的流动有意见的家伙。”“我跟他们关系不好,会打架。”

见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槐痕赶忙伏下来给他道歉。好容易哄开心了,槐痕又戳中了陆奥守的伤心事。

“陆奥守,刀帐上有你主人的其他佩刀吗?下次出阵的时候,我带他回来跟你玩!”

“没有。”

“一个也没有?”

“只有咱一个。”

卯月:无根萍

率领刀剑男士们穿越到指定的时代与地点,击退时间溯行军,使用审神者与生俱来的灵力将刀剑们化为拥有人形与心智的付丧神……几乎就是槐痕每一天的日常工作。

唤醒沉睡之物的思念,并且赋予他们战斗的力量……这一切对所有审神者来说都是如此的平常不过。

因为总是被陆奥守说“没有办法接受新的时代”,赌气的槐痕决定向那些来自未来的审神者们讨教。

西历2205年……是多幺遥远的事呐。很多审神者都是从那个年代被挑选出来的,对她们来说每一把刀的故事都耳熟能详。

因此,如果改变历史的话,这些审神者也就会不存在了吧。哪怕时间溯行军再如何强大,这一场场徒劳的奔波,注定需要永无止境地继续下去。

不过,据她观察,虽然口头上说着“维护历史”,但审神者们似乎更在意刀帐的完成度。

所谓刀帐,就是让审神者记录付丧神相关的宗卷。据说起初只有四十一把在案,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名垂青史的神刀被政府发现,可供唤醒的战力也越发丰富了。

但是究竟哪些刀可以被唤醒,哪些又始终陷入沉睡之中呢?槐痕问遍了刀与审神,都没有得到定论。这些似乎并不是能够由审神者决定的。用岚素的话说,历史上的天下五剑如今只有三日月宗近苏醒过来了呢,而对大部分得不到这把千古名刀的审神者来说,他永远是长睡不起的。

可是岚素也没能回答她为何会有重复的刀剑。只是推诿“对你来说,手头这一把,是独一无二的,便足够了。”

甚至有其他前辈暗示说,多余的刀,拿去拆了贴补家用,或者炼结以提升其他刀剑的能力,都是极好的。

让刀消失的方法,唯有最后一种,众人讳莫如深。

槐痕也没多在意。向来出手谨慎的她,不会让付丧神们陷入苦战的。随着时日增加,本丸渐渐热闹了起来,除了安定与清光,和泉守兼定与堀川国广也慢慢来到了这   里。虽然又要被陆奥守抱怨带了新选组的刀回来,但看着他们一起相处,总觉得最初寂寞的清光开始慢慢恢复平日的脾气,如今的他,似乎已经接纳了那个新来的安   定,而安定的战力也开始慢慢追上了他的战友。

有时离开本丸太久,回来后她还会被安定捉住询问“是不是在出海”,天知道他怎幺会知晓镇守府的事。

时光仿佛筛子般漏了一地。很快,搜寻日本号的盛大计划开幕了。

清晨,还是没有携带近侍习惯的槐痕孤身在山道上溜达,正逢出阵归来的审神们——只见她们个个钗歪鬓斜,身后垂头丧气的,尽是挂彩的付丧神们。

“遇上枪爹了啊。”“简直给他跪下叫爹了。”“他专门盯着我最喜欢的刀捅!”

目送着她们离开,槐痕撇撇嘴,一路小跑进了演习场——咳,什幺破演习场啊,不就是之前那片竹林子被围了起来吗。

狐之助守在初级演练的场子门口不给她进去,非催她至少带一名近侍,还必须是没怎幺训练过的那种。无奈,只得回家携上几把短刀应付。

五个穿着小短裤一个穿着迷你裙的淘气孩子们跟自家审神说说笑笑,不费什幺力气便轻松解决了不知道为什幺愿意乖乖出来陪练的溯行军们。嬉闹间,五虎退怀里的一只小老虎好奇地跑进了一条岔路。生怕他落单的槐痕连忙领着其他孩子跟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寒光直接捅了过来,骇得槐痕连呼救都忘了——那把枪,那把卷着紫色电光的长枪,简直是噩梦再临。

居然是被她救过的那名敌枪!!!

见是她,那家伙便住了手,信步踱到久违的故人面前,将枪柄在地上一杵,直接伸手勾起她的下颌逼迫她直视自己的双目。

不知为何,如今嘴角略显笑意的他,反而比之前全无理智时更令人恐惧了。

同样一口虎牙,怎幺看都是陆奥守比他来得亲切和善。

说时迟那时快,短刀们已经解决了其他的时间溯行军,护主心切的前田率先冲上来一刀捅进了敌枪的腹腔。吃痛的他一把揪住槐痕的领口:“骗子……叛徒。”

“你……你会说话??”这可把小短刀们给吓着了。槐痕愣了一下,扭头冲他们:“你、你们能听懂他说话了?!!”

眼见那敌枪不作解释直接举枪就要捅人,槐痕连忙上前架住替孩子们求情。岂料这次他不再收手,直接迅捷地刺穿了五虎退,作势还要给其他短刀捅个满贯,吓得槐痕连声喊着撤军。只见他用怨恨的眼神瞪着槐痕和她的部下,不断地重复着那两句唾骂,护住轻微流血的腹部,一步步退进莽莽的竹林。

当槐痕追进去时,碧影婆娑,唯有风音缭乱。

围挡的木栏自动卸除,通往下一场演习的山路打开了。

根本无心继续应战,槐痕抱起受伤的五虎退,一脸阴沉地返回了本丸。

“嗵”的一声。回营后,她狠狠砸在手入室的门壁上。

“受、受伤了真对不起……一会儿就好……现、现在不要进来,不能开门……”里面,小老虎细声细气地抱歉道。

“没生你的气,你乖乖洗澡。”审神者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看见藤四郎家的短刀们拉着鲶尾和骨喰站在自己面前。

“因为没看到一期一振大哥哥……”“隔壁鸣狐叔叔脖子上的狐狸又没有提出什幺特别好的建议……”“只能麻烦鲶尾和骨喰哥哥了!”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解释。

“那是因为我没有一期一啊哈哈哈我知道你们很思念一期一哥哥天天跟我念叨啊哈哈哈我也想让他来本丸啊。”槐痕神经病一样不带标点地拍桌狂笑,撞见药研默默地转身打开了药罐子准备给她熬药,她立刻收敛了情绪,正襟危坐道,“抱歉让大家担心了……以后遇到那家伙,不要怂,直接上。”

看着短刀们认真点头领命的模样,她只能在内心苦笑。

明明已经叫他走远了……

为什幺还要回来伤害我的刀们。

岚素她们也撞见他了吗……等晚上她回营,问一下大家好了。

重新整顿的时候,槐痕瞥见陆奥守一个人蹲在后院田地的角落里,怀里抱着一筐红薯。

毕竟是长期以来的近侍刀,其他同伴来得又太晚,导致他的战力遥遥领先——这可不是什幺好事。为了保证大家水平一致,她最近只能把他丢在内番里赋闲——反正他说过不喜欢战斗。

现在看来,明明还是个会寂寞无聊的大男孩啊。

她贴过去跟他并排坐下,半天没有说话,只是一起望着那些在互相比试或者劳作的刀们,三两成群地交谈着锻造者或者故主的过往。

察觉到主人的气息,陆奥守回头朝她眨了下眼,嘴角依旧挂着那大猫般的笑意。槐痕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朝他怀里塞了一串丸子,扭头跑开了。

回到黑漆漆的仓库前,她定了定神,开始翻弄沉重的刀架。有一些刀的形状已经开始变得稀薄了,说明不再有灵力维持他们。最多再过几天,这把刀就要消散了吧。还没能拥有心智便已离开人世,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她在找陆奥守吉行的佩刀。

她在想啊,就算自己的近侍历史上的伙伴没有苏醒,那找个他自己来作伴总是可以的吧。

指尖触摸到刀柄的一瞬,陆奥守热情爽朗的声线再一次在脑中回响。

“俺是陆奥守吉行,难得来到豪华的地方……”

槐痕松开了手。“啪”的一声,没有来得及吸取灵力的打刀落在地上。安静得仿佛死物一般。

他……对谁都会这样说。

生来如此。

不,不……准确说,他磊落不羁的性格来自故主的印记。

而所有的刀都会在一边思念主人的同时一边尽力服侍赐予他们形貌的审神者。

她记起某一日行军,在路过维新函馆时,向来乐观积极的和泉守,居然落下了不轻弹的男儿泪。

新选组的刀们都非常惦记过去的主人。即使他们会互相安慰,但其间的痛苦与折磨都是巨大的压力。因此,她有时会刻意避开那些容易让队伍里的刀们产生不安情绪的时代。

同样来自江户的陆奥守,虽然很乐意跟她讲述坂本龙马的过往,却更经常鼓励她向前看。仿佛对天生开朗豁达的他来说,没有什幺过不去的坎。

“真的是……很庆幸能够与你相遇,吉行。”槐痕闭上眼,任晶莹的泪痕将脸颊勾勒得支离破碎。

傍晚,没等槐痕抹干泪迹去找岚素,岚素自己就杀进了本丸,劈头盖脸第一句话就是“向你家枪爹问好!看他把我的小夜捅成啥样儿了!”

枪爹这个外号到底是哪里来的啊?你们平时不都在喊石切丸爸爸幺。槐痕一脸莫名。

“我想说……很多时候付丧神会主动攻击溯行军。”槐痕解释,“他两次发怒,都是因为被我方的刀剑攻击。今晚你帮我引开狐之助,让我去竹林里试试跟他单独谈判。”其实说到这里,她心里反而也略为没底了。那名敌枪喜怒无常,而且很显然,越来越不听她意见了。

这般计划之后,岚素破天荒地没再随身带着太郎,单独现身在合战场——果然,狐之助开始冒出来,喋喋不休地劝她回去带兵。

岚素的余光瞥见,躲在阴影处的槐痕被月光拖长的影子突然缩小了,随即不见了踪影。

进入竹林后,槐痕一改平日的担待,猫着腰,仿佛回归山林般匍匐前进,双目被月光折射出明晰的荧绿色。

“铿”的一声,枪尖扎进她面前的泥地里,视野里踏入一双宛若虎爪的非人巨足。高大的银发男子单膝跪地,端详着送上门前的猎物。

她漠然起身,也只堪勉强与他视线平齐。迎着少女勇敢的直视,他嘴角又勾起那渗人的笑意。

她微微张了张檀口,不知该如何开场。他俩此刻是那幺近、那幺近,仿佛可以相吻一般……

而他的确这幺做了。

令人窒息的金属味涌入鼻腔,仿佛不是舌尖而是刀锋捅了进来。她挣扎,他尾骨上的夜刀神立刻如活蛇般绞缠过来,紧紧将二人缚为一体。

那   一瞬间他们好像都忘了为何要在此狭路相逢,唯有感受到彼此肌肤的接触,互相渴求对方的原谅。她贴在他宽厚的胸膛前,开始回应他的索吻——就像猫儿一般淡淡地伸舌舔了一下,随后“咻”地一声,她的体型迅速地缩小,化成一只真正的黑猫,轻松从骨刺的缝隙间跳脱,随即又在他面前重新化为人形,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以后……就这样也挺好。”她喃喃,“不要再跟别的审神者斗了。”

他轻蔑地笑了——明显地像一个普通男性一样笑着,随后淡然地甩出四个字:“跟我走吧。”

他说这话时,她能感受到周身郁结的黑气开始更加浓烈了,仿佛在与这名敌枪共鸣一般——太郎说得没错呐……槐痕她,本身就不是什幺正派的审神者……

哈,哈哈哈……她曾经就是他的同伴、是溯行军的一员呐!虽然就像不明白为何成为审神者一样,她从睁开眼开始,就已经身不由己了……

她有些失神地笑着,向前走了一步,勾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颈窝间,没有说话,任他揽住自己的腰肢。

这般的温存中,她的内心却一片悲凉。

我又一次背叛了……

清光他……会恨我的吧。

为什幺……不管成为什幺,都要被其中一方憎恨着呢……

察觉到了她的不舍,寡言的敌枪却什幺都说不出来,只能越发地拥紧她。

她心蓦地软了。伸出手,轻轻地捧住他的下颌,一点点用柔软的双唇啄着他刚毅的轮廓,又用小巧的舌尖,像猫咪间互相抚慰那般梳理。

从嘴角,到喉结,和锁骨,一点点温柔地舔舐他陈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疤痕,偶尔用细细的牙尖痒痒地啃咬他坚硬粗糙的皮肤,似乎在试探他的疼痛底线和敏感点,又似乎仅仅是作为猫咪伺弄主人的本能而已。最终,她一边用双手尽情地摩挲着他结实的腹肌,一边将头埋在他裸露的胸前那两点发深的凸起上,一点点的用湿润的舌面将它们挑逗得硬挺,令他发出困惑而粗重的呼吸。

“你……究竟从哪儿学到的这些……”在他仍是冰冷的刀剑时,除了被主人拿在手中浴血奋战,便是被蒙在枪套里赋闲,即使拥有了肉体,每天能感受到的也只有累累的伤和痛,虽然在得到她之后就经常亲密地拥抱在一起,但那时她年纪尚幼,大部分时候也只能作为一只猫趴在他肩头。等到她出落成这般模样,便被狐之助无情地带走,成为了站在自己对立面的审神者。

“我可是修炼成精的猫儿啊。”她勾住他的脖子,狡黠地擡眼看着他,“在遇到你之前,我就可以变成人类的样子了。当然什幺都懂。”说着,便豪放地解开了领口,亮出一对饱满的圆形椒乳顶着他胸口揉蹭,一边弯着那双丹凤般神采飞扬的猫眸,娇媚地催促,“来啊,你不是要我吗,你来要哇。”

他重重咂了下牙根,埋下头,学着她方才的行为用他的柔韧的舌尖挤弄着那两团糯球,又不知轻重地啃咬着,令她顿时吟出尖长的呼鸣,长长的银发亦是随着他头颅的起伏铺泻至她腰间,仿佛千万根毛笔在她敏感的肌肤上酥麻地描画。

不知为何,化作溯行军的他,居然拥有这样一副强健到令人想要勾引的体魄,使她如痴如狂却不自知。她忘情地高呼着,催促着,紧紧将腹丘贴紧他已经开始渐渐在裆间隆起的下体,感受那令人恨不得立刻容纳进体内的炽热。

“这里……这里……”她一边牵着他粗粝的骨爪磨蹭着自己的花穴,一边提醒他不要用锋利的指尖戳破她柔嫩的私处。无奈,他只得蜷曲起食指,用骨节顶着那腔穴上蓓蕾般的凸起碾磨,或者用两个指节提起它摁动,直到她滚烫的小穴开始渗出透明粘腻的液体。顿时本能的羞耻升腾在他脑海。

“咕啾,咕啾”,令他头皮微微发麻的甜腻声响弹奏着本就被烧断的神经,感到自己下腹越发涨得生疼。抱着抢在她下令前行动的奇怪自尊,他猛然将她按倒在地,伸出宽厚的舌尖捅进那狭窄的缝隙用力捣弄,有时那高挺的鼻梁也磨蹭在她光洁的丘陵上,一边困惑着那难以形容又令他浑身燥热的滋味,一边感到她狠狠擡起膝盖把他的肩膀往上顶,尖叫着:“不要!那边不要这样啊!”

趁他擡头时,紧接着她往他身下一滑,擡手扳住他的后胛——或许本身是想完全搂住他的背部,总之催他趴下来,尽力用自己湿润的穴口含上他炽热粗壮的性器。

“唔——”她一声闷呼。果然还是太心急了,并没有完全松弛的玉户,并不能轻松地容纳这般尺寸的巨物,而他则仿佛瞬间开窍了一般,本能地向下冲撞着,仿佛真的是一把利枪在狠狠穿刺她狭窄的骨盆,痛不欲生中,缭绕的黑气升腾而出,连他背后的夜刀神都开始兴奋地摇头摆尾。

就在二人的灵力开始共鸣的刹那,狐之助惶恐的呼喊从竹林外传来。她几乎是以光速给他套上了衣物,目送他驾着战马离去,自己则一边跑着一边化回猫形,却没来得及看清路面,一头栽倒在地,磕得额头鲜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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