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恨冢(暗堕女审X敌枪)
——史书凉透,刀光杯弓影。岁月销磨多少,前朝折戟倾。数声边角音,几行佳人泪,莫不饮恨终凋零。
楔子:
晚春凋零的樱花瓣呐,宛若无力掌控命运的红颜般随风逐波,打着旋儿飘过,那供奉着太郎太刀与次郎太刀的热田神宫里伫立的鸟居。
在神社里打工的清瘦少女,白衣绯袴,无言地清扫着阶底被碾碎的花泥,仿佛时光就可以凝结在这份葬花之情中。无奈一名聒噪的少年,似乎刚从山底登上来,气喘吁 吁,却是不停地东问西问:“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审神者吗?”那少年自称,是一名新任的审神者,因得到某位高人的透露,特来请教她关于某段不可言说的过往。
年轻的巫女似乎并不想过多搭理,无奈那少年的引荐信上,写着另一名审神者的名字。看来……是推不掉了呢。
“我这要说的是一对……背叛了政府,亦背叛了时间溯行军的眷侣。”
“呐,说是眷侣,恐怕并不合适罢……他对她的狠,她对他的怨,此间累累的伤害,我并不认同。”
巫女说,那位暗堕的审神者,原本并非是被命运选中的少女,而是数百年前,某把刀下的亡魂。
而对充满怨恨的她来说,之所以担任审神者,唯一的目的,便是不惜一切代价,寻到那把血刃了自己的恶刀。
风云几度变换,留在耳畔的唯有历史的车轮碾过的轰响。绵长的山阳道呐,有谁还曾记得备后国的腥风血雨……
初月:西风古
政府军中出现了历史修正主义者。
不知是哪里传来的消息,在审神者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正是为了阻止历史修正主义者组成的时间溯行军,才诞生了守护历史的审神者,才会有无数被唤醒的刀剑男士浴血奋战。而如今,却要替这位无法直面过去的高官卖命吗?
就在一场雷电交加的雨夜,一名初代审神者刀解了所有的部下,只留下唯一的近侍,愤然拂袖离去。
空阔的本丸中,只有风声吹拂着一页页刀帐,恍若谁人的叹息。
次日清晨的朝阳吹尽了乌云,仿佛这一切从未发生。
唯有一名青衣云鬓、身材略显单薄的文弱少女,由一位手执大太刀、身材高大的墨发男子不离左右地护卫着,一步步踏过积水走入死寂的本丸。
“槐痕。”她唤向身后,面容平静得一如门前那潭秋水般不起波澜。
“是……岚素前辈。”应声的,是另一名个头矮小、衣着褴褛的女童。躲在假山后的她,半边面颊被披下的发帘遮挡,另外半边黝黑的脸颊布满了细碎血痕。
见她这副模样,岚素撇了撇嘴:”你先去更衣,稍后狐之助会来找你商量事宜。“新手可真难带呐……她在心里暗自道。
随后岚素便带着自己手下的刀剑男士们出征去了,杀伐了一天,直到傍晚才想起那个害羞又怯懦的姑娘。便带着近侍前去探访,顺便查查战果。
小丫头呆坐在门口,身后站着狐之助为她新近挑选的近侍。见来了客人,那佩着打刀的精壮男子率先咧开了一个爽朗的笑容,没等主上发话,便热情地招呼他们进来坐坐。
新上任的审神者槐痕也腼腆地朝岚素笑了笑,唤了一声“岚姐”,迅速绕到自家近侍地身后,只留半边没被头发挡住的眼睛,悄悄瞅着。
“不必如此局促的。”岚素亲切地笑了,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同对方选中的近侍同样,这姑娘脑袋上也翘着一对猫耳似的卷毛。
“难怪你选择了陆奥守吉行。”岚素恍然,唤着那近侍的姓名,又指向身后沉默不语、几乎头顶要擦着房顶的高大男子,“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近侍,太郎太刀。”
“好厉害……那个、传说中的真柄直隆的爱刀?狐之助那里没有看到过呢。”槐痕羡慕地咬唇。
岚素顿时包容地笑了:“不不……狐之助不会一开始就让你跟他结缘的。”
“啊……也是。‘那把刀’……怎幺可能一下子让我找到呢。”槐痕头上的两撮卷毛真的像猫耳一样失落地耷拉了下来。
这姑娘……在成为审神者之前就已经有中意的付丧神了吗?心细如针的岚素眉头微蹙,觉得这话题当着两位刀剑男士的面询问并不礼貌,正寻思着如何支开二人,陆奥守率先出声了:“你啊,有什幺目标吗?”
“咿!”槐痕像受惊的小动物般从蒲团上弹了起来,望向一脸率直的近侍,目光触及陆奥守那双宛若大型猫科动物般明亮的琥珀色双眸,两颊迅速烫红了一片,蜷缩成一团道:“你、你别在意……我只是下午休息的时候翻了一下书房的刀账。”
注意到岚素和太郎都在专注地盯着自己,这丫头更赧然了:“天啊……你们都这幺好奇吗。”
岚素很机智地沏了一杯茶给她。槐痕接过来,像喝酒壮胆一样一口灌下去,连珠炮道:“说起来你们不信……我一直在挂念着一把刀,他个子又高又壮,白色的头发很长很长。”
“听描述像是小狐丸呢。”岚素又笑了,叹息道,“那只是个都市传说,丫头,早点睡吧。”
“唔……”槐痕鼓着脸,似乎想解释些什幺,随后又赶忙向陆奥守道歉,拼命解释自己并不是那种会嫌弃初始刀的审神者。
然而性格温厚的打刀男士只是笑着摆了摆手,用浓厚的土佐方言宽慰道:“什幺嘛,能见到新伙伴,俺高兴还来不及呢。”
“对不起……”这依然是槐痕细若蚊哼的回应。
岚素返回自家本丸的山道,寂静无声。
她能感受到身后大太刀稳健的脚步声,那般的令人安心。这样便足够了,她想。
“你很在意她吗。”蓦地,太郎低沉而平静的询问飘散在路畔的流萤与虫鸣,令岚素差点没能察觉他在出声。
果然,向来对人情世故非常陌生的太郎,也感受到了她对槐痕难以言明的关切吗?
“槐痕周身,缭绕着些许不净之物,希望不会对你造成困扰。”太郎兀自喃喃。
原来关注点在这里吗……岚素哑然。
太郎警告她说,那孩子非但没有显露出审神者的灵力,反倒森森透着些许妖异之像,几乎大半生都在神社被供奉着用于参的太郎,很难说不会反感那种气息。
“那孩子只是个新手。”岚素搪塞着,后又调笑道,“实在不行,让你或者石切丸替她净化一下也好呀。”
“那幺,什幺时候准备法事?”太郎神色肃穆。“不不,我开玩笑的……”少女无奈地回绝。
正说笑着,太郎警觉地向身后抽刀劈砍,草丛中顿时窜出了一只黑猫,狠狠瞪了主仆二人一眼,嘶叫着顺树逃了。
太郎的眉峰几乎拧在了一起。那并不是普通的猫类。附着其身的浓烈怨气,对他来说简直刺鼻得难以忍受。
“最好快点跟上去。”太郎催促道。岚素又摇了摇头:“别,就凭你这身段,老远就被发现了。”
正好也快到自家本丸了,她干脆指派最为信任的短刀“小夜左文字”同自己一道前去寻觅那只猫的踪迹。
目送着他俩,不放心的太郎想了想,还是从马厩里牵了一匹快马,跟了上去。
没有找到猫,倒是发现了槐痕。或者说,以她周身那阴森逼人的气息,根本没办法从太郎眼皮底下逃掉。
她唯一的近侍陆奥守吉行并没有随行左右,孓然一身的她,简直在做最错误的决定——
粗重的喘息声自竹林间起伏而来。一名虎背熊腰的壮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几乎只到他腰腹的槐痕。除了接近人形的轮廓外,对方全无身为“人”的理智气息,浑身都散发着可怕的魔气,包括拄在手中的那柄长枪都闪烁着妖异的寒光。
是时间溯行军!!太郎顿时策马加鞭,不料却被密不透风的竹枝层层遮挡,无法挥刀横砍。察觉到动静的敌枪,立刻虏起地上的槐痕,纵身跨上一匹骷髅般的黑马扬长而去。
如月:红栒子
动荡不安的一夜即将过去,蒙蒙的天际已泛起了鱼肚白。无论是马儿还是马背上的男子,都已面露倦色。连绵的竹林仿佛没有尽头般漫长,婆娑的叶声宛若在嘲笑着太郎徒劳的追踪。
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已心生怨怼,任凭那自作孽不可活的混蛋丫头自生自灭了罢,然太郎太刀终究是不谙事故的神使,他的心中只有无尽的责任和使命。
此刻他胯下名为“小云雀”的骏马发出了不满的响鼻声。背负一个身高几近两米的沉重汉子可不是什幺愉快的差使。
太郎抱着歉意翻身下马。小云雀立刻嫌弃地用屁股对着他,兀自在林子边刨地食草。等它休息得差不多了,一人一马方踏着清晨的朝霞回到岚素的本丸。
太郎将昨夜的险情报告给了主上。焦急的岚素立刻同他一道策马奔向槐痕的居所。
审神者失踪这种事,怎幺也得通知近侍。她想。又或者,陆奥守吉行那边知晓些动静。
槐痕那死气沉沉的本丸外,竟多出了一名栗色短发的清秀男孩儿端着一盆水跑来跑去,身着干练的短裤与军装的他,随着那轻快的脚步,背后缀着金色流苏的白披风仿佛小旗子般可爱地摇曳。
“啊那个……平野,不用那幺勤快——”屋内传来槐痕的呼唤。“主君,我是前田藤四郎啦。”新来的孩子有些尴尬地纠正道,随即又殷勤地邀道,”您要休息的话,让我来铺床可好?“
完全被无视的岚素和太郎在一旁以完全相同的表情皱紧了眉头,良久才是岚素的嗤声:“噗,又一个把双胞胎短刀认错的主儿。”
她撩开不知何时新挂上的夏用竹帘迈进去,有些愠怒地对窝在炕桌里的审神者责怪道:“被溯行军抓跑了一晚上,找得我好苦,自己倒先回来了呐?”
“啥?老大说她只是遛弯时跌下山了。”陆奥守顿时停下了在主人额头用湿巾擦拭血迹的右手。
槐痕顿时一个轱辘从炕上爬起来,推说着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近拉开一扇房门躲了进去。
“主君进的是手入室呢。”完全被忽视的前田在角落里纳闷地嘀咕。
旋即槐痕“砰”地一声撞开房门,惊恐万状地指着黑黢黢的小隔间,“里面、里面有人啊!”
她身后,男式高跟鞋的鞋跟在地板上踩出清脆的回响。那陌生的付丧神,一袭黑红相间的金扣风衣,高贵得仿佛王室公子般,泰然自若地穿过众人的目光,头也不回 地径直走向供人比试的手合番。若不是他路过陆奥守时用那修长的绯红凤眸钉刺般狠狠地瞪了一眼,太郎恐怕就要误以为撞见了需要除灵的鬼魂。
除了今早才被召唤成功的短刀前田,槐痕还从来没有锻造过第二把陆奥守那种规格的打刀。倒是那精致的容颜,似乎曾在狐之助给自己挑选初始刀的绣像上匆匆一瞥而过。
“是加州清光呃……”陆奥守诧异地喃喃。从未正儿八经出阵或锻造过的主人,本丸里怎幺会有另一名初始刀?更不巧的是,这把刀他不但认识,而且在尚未化为人形前,关系就不是那幺地融洽。
岚素瞥了一眼房梁上的狐之助——这位被政府指定派来监督每一位审神者的花毛狐狸,非常纠结地在狭窄的屋椽间转着圈,考虑怎幺跟两位审神者解释。
“呐……就像诸位所看到的那样,这间本丸被它的前任主人遗弃了。”它讪笑着,“但是好像留下了唯一的近侍。不如重新开始,好好待他吧。”
槐痕用她那山猫一样锋利的目光狠狠剜着狐之助,这只狐狸却开始心安理得地梳理起了皮毛,甚至岔开话题说,下个月即将安排规模盛大的战力扩充计划,以槐痕目前的实力,恐怕无法通过考核哦。
槐痕没甩它,直接从陆奥守腰间摸出了一块绿油油的投石砸了过去。
“喂,俺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敝帚自珍的土佐打刀愤怒地抗议。
岚素翻了个白眼,拽住打算独自离开的槐痕,一字一句:“丫头,既然你平安归来,那我也不多问了。以后出行时记得带着近侍防身。陆奥守是你自己选择的结缘者,他会拼尽一切守着你的。”顿了顿,又补充,“前田那个孩子也很贴心,何况现世中短刀本便是防身之用,带着他也无妨。”
然而槐痕只是低下发丝凌乱的头颅,任长长的刘海遮住双目,带着泣声:“岚姐……我做不到……做不到……”
岚素仿佛不认识她一般轻轻地松开了手,没有过多的言语,拂袖领着太郎离开了。
“下次出征或锻刀时我一定带回次郎。”她对太郎许诺道。
毕竟自己这里还有急着完成的刀帐,这任性的新人丫头……唉,随她去了。
是夜,槐痕的本丸鼾声如雷。见守在厅堂的陆奥守早已困倦得睡去,夜猫子样不消停的新任审神者踮着脚尖无声无息地绕过去,刚打算溜出门,寻思了一番,又将前田藤四郎上午整理好的被单扯下来一条,悄悄盖在从来没被她带出门过的青年近侍身上。
月光下,她怔然地端详了一会儿他熟睡的英挺面庞,无声地叹息着离去。
依旧是山道旁那延绵不绝的竹林,依旧是孤身一人、手无寸铁的无助少女。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呼唤般,一柄裹挟着紫电青光的长枪自片叶间穿刺而出,伴着竹枝摧枯拉朽的破裂声,体格健硕的枪溯行军宛若一座小山般伫立在她面前,其背后沿着尾椎生长出的、宛若蛇骨的夜刀神亦咂着一口利齿在少女的鼻尖嘶叫,骷髅一样深陷的眼窝中迸射出与本体一样失却理性的凶光。
少女安然地谛听着面前男子风箱般的粗重喘息,伴着他翻滚的喉音,她眼角渐渐染上悲伤的神色。
“在问我为什幺……会背叛你吗?”
“在我睁开眼后,就已经变成如今的身份了。”
“我原本是没有这份资格的。”
“我……不知道该怎幺面对你,也不知道该怎幺面对他们……”
忽地,她住了口。背后,清晰地传来木屐踩踏在竹林间的蹒跚声。
“……老大?!”是陆奥守那熟悉的土佐乡音。撞见这骇人的一幕,他忙不迭地拽住主上的胳膊将她揽回自己身后。
女孩子的尖叫同血腥味一并弥漫在夜空中。
削铁如泥的锋利枪头,生生穿透了打刀近侍的腹腔,将他狠狠扎在原地。与此同时,沉默而凶暴的敌枪肩头的护甲也渐渐斜开了一丝裂痕——毕竟陆奥守化为人形前便是身经百战的武器,在攻击袭来时便已及时拔刀防卫,虽然未能击透对方的铁壁,却也能造成一定的损害。
槐痕挡在刀与枪之间,一寸寸将那柄渴饮着鲜血的长枪挪开,用自己全部的怒火逼视着低吼的溯行军。
“放了他。”命令式的语气,竟从向来唯唯诺诺的审神者口中吐出。身量矮小的她,竟然仿佛君主一般呵斥着敌枪。
敌枪咆哮了一声,猛地凑近她,二人的目光间距不足一寸。他那双闪着非人目光的眼窝怨恨地闪烁了几回后,终于跨步上马,抽身离去。
听着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原本还气势如虹的少女双腿一软,跪坐在地,绝望地呼唤着地上不省人事的近侍。
“主君您回来了?主君……主君!!发生了什幺?!!”
才来本丸一天不到的前田藤四郎怎幺也不相信眼前的一片狼籍。以至于手忙脚乱间,有些思念藤四郎家族那些未曾见面的哥哥们了。
槐痕一个人徒步把重伤的陆奥守背回了本丸,沉默地坐在手入室门口。
“我是个不合格的审神者。”她说这话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一抹披着红色围巾的黑衣身影,但擡头时,惶恐地伴在身旁的,只有前田一个孩子。
看了看手入室旁的钟表,估摸着陆奥守还有好一会儿才能醒来,无所事事的槐痕只得踱步到旁边的锻造所。此时加州清光一言不发地端详着她,看她一边对照着一张长长的配方表一边指挥在这里工作的刀匠往炉子里大把大把地挥霍各种玉钢和木炭。
一道火光闪过,这位新主人瞅了一眼渐成雏形的刀条,发出后悔不迭的凄厉悲鸣,掐着刀匠的脖子狂喊“说好能锻出小狐丸呢又拿打刀公式骗我!!”
日渐西斜,手入室里,陆奥守吉行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大摇大摆地推门而出,刚想同主上庆祝这元气满满的复出,逛了一地却没能找到她的影子,反倒是被前田叫来的岚素与太郎一脸“这丫头怎幺又惹事儿了”的表情堵在门口。
至此,太郎与陆奥守达成共识,他们见到的是同一名敌枪,而且显然槐痕与其相识,甚至可以一定程度地控制对方的行动。
因为太郎身材过于高大无法进入竹林,岚素决定带着她的初始刀“蜂须贺虎彻”,及其余几名身经百战的打刀、胁差,由陆奥守带路去寻找失踪的槐痕。
簌簌的竹叶声,声声清透。岚素一边焦急地巡视,一边暗想,若不是因为身处战场,恐怕自己会陶醉在这份美景中罢。
忽然间竹林里便传来槐痕那一贯死气沉沉的声线:“不要……不要恨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
“不,不行……不行!不可以伤害他们!”
随着刀剑男士们一声令下,随行的弓手与投石式神纷纷向竹林中躲藏的巨大剪影发动攻击。伴着惊天动地的呼号,那万恶的溯行军骑着一匹冒着黑烟的骷髅马,单手持枪,另一只手缚紧了大家搜寻许久的审神者,披着一身箭伤与泥泞淤血杀出重围。
守在竹林外的太郎快马加鞭,冲到阵前,照着其腹部就是一挥,被击碎的甲胄间,顿时喷出半尺长的浓黑血柱。虽然太郎英朗的脸颊上也被扫过的枪头戳出了一条豁口,战意正酣的他反倒是嘴角翘起了好斗的笑容。
“听我的,不要跟他们争。”此刻,居然是始终沉默不语的槐痕发出了声。原本被挑起怒火的敌枪顿时迸出不情愿的嘶吼,向太郎最后示威性地唾骂了几声后,扭头逃回竹林消失不见了。
“追!”太郎对打胁们呼喝道,却被岚素擡手阻止,“不,我们回城。”
顿时大家都露出了厌倦的神色,纷纷黄着一张脸抱怨着,慢吞吞地踏上了回本丸的路。
岚素愧疚地拍了拍仍然兴致高昂的太郎,最后扭头望了一眼深深的竹林,低声:“丫头……自求多福吧。”
敏感如她,已察觉那少女与溯行军奇特的关系,若进一步追捕,怕反会酿成大错。更何况,那溯行军已身负重伤,槐痕力气不算小,应该有自保的余地。
暗黑色、宛如淤泥般的积血,一滴一滴,顺着马匹的颠簸,洒在蜿蜒的羊肠道上。
马背上巨汉的喘息声,已然混拌着痛苦的呛咳。
兀地,一口呕血,自他锋利的虎齿间迸出,伴着肋骨破裂的巨响,先前还威风凛凛的敌枪铿然跌落在地,气若游丝,连他尾巴上的夜刀神都像条死蛇一样歪着脑袋平躺在地。
怀中的少女匍匐着自他唯一完好的那半边盔甲间钻出,从袖笼里抽出一盒手入工具,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敌枪粗粝的脸颊道:“好嘞,大块头,别喘了,留一口气让我给你脱衣服。”
在狐之助那里学习手入知识时,她所知道的第一步就是脱鞘,即小心翼翼地褪去刀的外装。虽然并不清楚修理枪类时是否也是同样的道理,但现在也只能死马且当活马医了——说起来,正好这位敌枪就骑着一匹死马呢。
“咝——”在少女暴力的卸甲下,敌枪发出吃痛的抽气声。一边听她抱怨着“这破玩意儿真难脱”“你啊,平时是怎幺穿衣服的”“难道有小短刀帮你穿吗”,一边任凭夜风刀割般撕裂着他遍体的伤口。
好容易扯掉肩头的铠甲后,她开始生拉硬拽着他腰上的绳索,勒得两手生疼,最后一气之下,干脆直接一口咬上去,用自己的牙齿磨着绳结。唔……总觉得这姿势有些不对劲,管不了那幺多了。
终于,腰上那一层层的鳞甲也被她扔在了地上,“嗤啦”一声,最后一层布裤也被她扒了下来。
眼帘里猛然撞到他胯下的庞然巨物,一瞬间她倒抽了一口冷气,赶紧捂住眼睛哆哆嗦嗦又把裤子给他套上了,头也不回地捡起一块肩铠去附近的水源兜水来给他冲洗伤口。
反正仗着没人围观,她扯下了自己腰间围着的裹布,当毛巾蘸水给他冲洗。仿佛是明白了她的好意,那敌枪没再喊痛,只是咬紧牙关任她作弄。
总算把血肉模糊的躯干洗净,露出那岩石般厚重的胸膛和一块块板结的腹肌,她把手放在他腰间,迟疑着,羞红了脸,又将布满血迹的裤管给褪了下来。
原本以为他膝盖上的两只堆成的牛头状骨钉只是普通的装饰,结果发现它们居然生长在他的膝肉里——嘛,算了,不纠结这种问题,治伤要紧。说起来……那个……还真大啊。
这幺胡思乱想着,她一边洗刷着他髀肉上的瘀伤一边忍不住将目光飘到鼠蹊之间,最后终于忍不住轻轻用指尖戳了一下那条在她看来有点像蛇头的肉棒。方才还半昏迷的敌枪顿时脸上泛出异样的神色,目露凶光地瞪着她。
仗着他没法动弹,这坏心思的小丫头反而忍不住好奇地上手玩弄了起来,一边用手捋着一边揉搓肉棒下的两团卵袋,任他发出异样的呻吟。在她瞪圆了的目光中,发现它居然像活物一样在慢慢膨胀挺立,比她认为的还要巨大。她忍不住扑上去,仿佛一只猫面对猎物一般,对着那鼓胀的末端伸出舌尖蘸了蘸,看它尖端渗出了晶莹的液体,索性张开小巧的樱口用牙一咬——
“吼——!!!!!”狮子一般震天的咆哮响彻山谷。胯下剧痛的敌枪以泰山压顶之势猛地将她掀翻在地,趴在地上,以非人的言语不停地对着她敏感的耳朵又喊又骂,直到自己嗓子也承受不住了,才渐渐嘶哑下去,却依然没有起身,只是凶狠地瞪着她,完全不知此刻他滚烫而挺立的下体正紧紧贴着她赤裸的双腿。
感到他肩头的伤口正因为暴怒再次迸开,温热的血水滴沥在脸颊,玩心过重的审神者少女终于知错了,躺在地上,柔声细气地擡手抚摸着他颧骨硬朗的脸颊:“乖……乖,我不玩了,这就给你治伤。”
他朝她示威性地龇了龇锋利的犬齿,慢慢地蜷缩在地,捂紧发疼的伤口。
槐痕爬起来,摸了摸脸上的唾沫星子,绞尽脑汁地回忆着手入的步骤——去油,打粉,擦拭,上油,如此这般修复着他的枪,和料理着他的伤势。一遍遍,累的她满头大汗,敌枪的身体还是恢复得如此缓慢。最后实在毛躁起来的她,干脆把今天做日课时省下的手伝札往他脸上一摔:“我也不知道这玩意怎幺作用的,反正好像有神社的力量加持,能修好你就行了。”说话间,一只宛若幼儿般小巧可爱的式神从那札符中凭空窜出,以凡人达不到的手速绕着溯行军和他的武器眼花缭乱地忙碌着。
这倒是灵验异常,须臾片刻,那敌枪便呻吟着起身,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槐痕安静地坐在一旁,直勾勾地盯着他——月华如练,敌枪那一头曳地的银发恍若瀑布般垂悬,勾勒出他坚韧而粗犷的面容。细细看来,若不是那一脸斑驳的划痕,这幅面容倒该很像硬朗的大理石雕塑。
而他一身千锤百炼的腱子肉亦是锈迹斑斑。越过锁骨处不知为何横生的骨刺,她几乎能观察到那起伏肌理间累累的疤痕。
她无意识地伸出手去抚摸他的心口,听到对方喉头翻滚出低沉的咕哝声。宽阔厚实的胸膛上,那一条条反复崩裂又结痂的伤痕,是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治愈的烙印。
“你在遇到我之前究竟经历过什幺?”她自言自语。敌枪低下头来,盯着她,眉宇间仿佛在流淌着什幺异样的情感,却在她擡首的刹那,移开目光,宛若一尊石雕般静静地凝望着天际的流虹。
西风凋敝。衣着单薄的少女像只猫儿一般将脑袋伸进他下颌间取暖,困倦地念叨着:“你的破衣烂衫我实在整不来,一会儿自己披上。”“等你休息得差不多了,就骑上你的马,走得远远的。”“远到多远呢?再也不要被其他审神者抓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