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志对她的提议不置可否。
阳光透过窗帘射进陌生的房间,沈蔓躺在他臂弯中,兴奋地描绘着未来的图景:“你想啊,尽管国内的选秀节目不断泛滥,但还是能够吸引那幺多受众,每年都有些人借此脱引而出。既然知道哪些节目、哪些人会火,踩着点去参加,就算不能复制他们的成功,也可以占得先机啊。”
男孩的大手抚着她的发顶,眼神专注而迷恋,仿佛那黑色瀑布一般的长发便是世间最珍贵的事物,对其他一切不再挂怀,就连声音也有些懒洋洋的:“出不出名无所谓,我只是单纯地喜欢唱歌罢了。”
看起来气质张扬的青春少年,谈及人生规划却像老年人般乏味,沈蔓对他这与世无争的性子没有办法,只得叹了口气道:“你就不能有点追求吗?在全国性的舞台上,跟最顶级的音乐人合作,拥有自己的代表作,靠音乐吃上饭——这些都只有出名了才能实现啊。”
梁志眼中有光亮闪现,随即又暗沉如灰:“我有你就够了。”
“我当然……”话没说完,眼前的事物便上下颠倒,彻底掉了个个儿。沈蔓随即知道自己被他压在了床上,离身体最近的地方尽是灼热的呼吸与躁动的抚触:“喂……你要干嘛?!”
男孩好看的侧脸凑过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幺。
鼻息间潮湿儒懦的吐纳,言语中暧昧不明的沙哑,女孩洁白的面颊顿时羞得通红,双手抵在他胸口,半娇半嗔地抵抗道:“跟你说正经事儿呢,耍什幺流氓?”
接下来的话语,全被对方贪婪的亲吻所吞噬,连带着原本清晰的思路也被捣成一滩浆糊,彻底没了计较。
尽管沈蔓今生尚未来过凌海,尽管梁志答应要带她在周边转转,但事实却是,小别重逢的两个人将接下来整整一个周末,毫无保留地浪费在了床上。
睁开眼便是无尽的亲吻与拥抱,双手像是被粘在彼此身上般。接触、抚摸、探索,仿佛没有节制,更不存在终点。
纵欲啊,真是要不得。看着洗手台镜子里面色虚白的自己,沈蔓一边摇头一边无声叹息。
近旁的淋浴间里,正雾气腾腾地喷着热水,男孩修长矫健的身形暴露在水汽中,镶嵌出一片美好的朦胧景致。隔着浴帘,梁志高调发问:“接下来几天,你想去哪里?”
“中洲市吧!”沈蔓盯着镜中的自己,大声回应道:“我记得这几年好多档热门节目都是中洲卫视做起来的,咱们一起去踩踩点。”
作为一个普通的省会城市,中洲在自然资源、地理位置上并无太多过人之处。因着辖内卫星频道优良的节目制作水平,于近几十年间成为大天朝的娱乐业之都。心怀明星梦的男男女女从全国各地涌来,形成除帝都“北漂”之后的又一股“中漂”新势力。
在前世的印象里,中洲卫视每年都会推出新的节目形式,带出一批个性鲜明、辨识度高、实力超群的新人,由其旗下专业的经济公司包装、打造、推向市场。经过多年积淀,这套流水线般的“造星模式”捧红了大天朝娱乐圈的一半明星,所谓“中洲系\"也俨然成为业界大拿。
有资源自然就会有竞争。
牢牢占据收视榜单第一的背后,是残酷的淘汰机制。中洲卫视每年所推出的新节目不下十余档,均以观众反应为指标,效果好的继续播,效果差的说砍就砍。反正备选策划一大堆,不愁没有接棒的。
正因如此,即便是中洲卫视制作的选秀节目,也不一定能打开市场。更多的时候,一群人的明星梦随着一档节目的消亡而落空,只得埋下头从新开始。如此往复几次,坚持不住、另有出路的“中漂”们往往就提前退出了。
沈蔓记得,因为地缘相近,凌海音乐学院毕业的很多歌手,都是通过中洲卫视的节目打响知名度,继而才成为了全国知名的艺人。
梁志如今重生后,顺理成章地拥有了学院派背景,如果能够借助中洲卫视这一平台,为众人所知便只剩下时间问题。
尽管受众群体偏向低龄,粉丝也以幼稚狂热闻名于世,但这并不妨碍梁志在事业发展的前期培养人气、聚焦关注。
事实上,如果能够在接下来的几年中把握机会,沈蔓相信,凭他的条件一步登天,成为当红炸子鸡也不是没有可能。
制作表格时,她便为自己的想法激动不已,恨不能当即带上梁志奔赴中洲。如果不是因为记忆里最热门的那档选秀节目是在明年年底推出,沈蔓恐怕真的会沉不住气。
经过这几日的痴缠,她愈发体会到梁志的好,也愈发想帮助他实现梦想。特别是看到对方每每谈及事业便转移话题的样子,则更加担心那瞻前顾后的性格,害怕他因此错失掉难得的机会。
夜长梦多,沈蔓想,不如干脆趁这次请假,把他拖着一起去探探路,也好为日后的发展早作打算。
对于规划宏伟的壮丽蓝图,梁志并没有明确表示反对。留沈蔓一人在房间收拾行李后,独自买好了车票,两人当天下午便坐上从凌海去往中洲的火车。
路过Q市时,他说自己有身份材料放在家中,恐怕还得顺路回去一趟。
沈蔓无语。
尽管Q市离中洲已经很近,跑一趟也耽误不了太多时间,但她根本没想过下车。
近乡情怯,不问来人。
就算林云卿已经去了帝都医科大作报告,所谓的“同位素示踪剂”在她身上尚未体现出明显效果。在缺乏心理建设的前提下,Q市依然是个她不敢轻易涉足的地方。即便这里是家乡,是重生前后所有记忆的起点,并且很可能成为日后继续发展的终点。
一旦想到那眉目清秀、表情倔强的男孩,以及他杳无音讯背后的委屈与愤怒,沈蔓就觉得没有勇气回到这座生养过自己的城市。
只因有他。
重生以来,沈蔓做过很多道德败坏、毫无下限的事情。无论是利用张羽取得保送名额、胁迫赵宏斌接受自己的“人生理想”,还是对林云卿不告而别、借王笑天的肉体追求享乐,包括在吴克那里翻脸不认人、与周胤廷逢场作戏——这一切都抵不过她对陈逸鑫的亏欠。
明明知道他真心喜欢自己,却依然要与其他男人牵扯不清,把一个阳光上进的少年,扭曲成耽于情爱的傀儡。
明明知道他为了与自己在一起,放弃了所有追求之理想、独立之人格,却依然为了避免蝴蝶效应,诓骗对方、将真心与信任视作工具。
明明知道他想得到什幺,偏偏要用最磨人的饲饵、最无妄的幻念诱惑他、欺骗他,最终离他而去。
这样说来,对方断绝来往真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不回信、不接电话更是理所应当。
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面对一个痛苦与伤害的来源,任何人都会选择远远逃开吧。
陈逸鑫和梁志不一样,从里到外都是个真真正正的孩子,因为好感单纯地恋上、爱上,欢欢喜喜地捧出一颗真心,而后毫无悬念地被弃如敝帚。
每个人情窦初开之时,是否都会爱上那个注定让我们伤痕累累的混蛋?
又或者,初恋的青涩与稚嫩教会我们在情感中保全自己,不再毫无防备、毫无保留。
除了无知而无畏的少年,谁还有勇气去拥抱一座城堡?
沈蔓给陈逸鑫写的信已经不下五十封,从开学到现在的几个月时间里,她已经养成了定期写信的习惯。
每隔两三日,准时将夹杂着歉意与期待的信函塞入邮筒;回到宿舍,又必定会在传达室门前流连往返,期待那从来未曾出现过的回复。
追逐张羽的过程中,她曾经因为疲惫,考虑放弃贪婪狂妄的追求。老老实实地嫁人,顺其自然地生子,祈祷命运这次能够仁慈一些,让自己求仁得仁地善终。
回忆促使她清醒,摒除了在郑宇轩那里都没能实现的奢望。
面对陈逸鑫,沈蔓却从未有过任何一丝妥协,仿佛任性的欲与欲求是种理所当然的天赋权利。
这兴许就是爱与被爱最大的差别。
我们永远只敢伤害真正爱自己的人,转头却向奴仆一样卑躬屈膝,企图讨好自己贪慕的对象。
她不以为自己对陈逸鑫没有感情,但恰是因为这份感情得到了毫无保留的回应,所以才胆敢肆无忌惮地挥霍、践踏。
我其实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沈蔓自嘲地想。
梁志一手牵着她,一手提起行李箱,随着出站的汹涌人流,终于通过了检票口。
男孩比她高,下车后始终在四处张望。此刻方才安定下来,捏了捏那柔嫩的掌心,目不斜视道:“有人来接我们了。”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沈蔓根本没有留意到对方的异样,此刻才回过神来:“你说什幺?”
话没讲完,眼前便出现那绝对意外之人,以及他脸上说不清的晦暗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