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极大,门口传来动静,小烈擡头,一抹狼狈身影快步走进工坊。
见她连发梢都在滴着水,小烈赶忙去后头找巾子。
「纸样呢?」师父冷冷的声音在角落边响起,小烈暗自腹诽师父的无情,一边拿着巾子凑上前去,「不是有伞吗,怎么淋成这样。」
岚儿从衣袖中取出被封的密实的纸卷,「应该没弄湿。」
师父走近,拿走纸卷,淡淡抛下一句,「柜子里有替换衣物,没弄干前不要进来。」
岚儿点头,待师父走远后,小烈非常不满,咕哝抱怨,乌岚叹气,「别这样,她是师父。」
女孩气恼瞪了她一眼,「又替师父说话。」
她揉揉她的头,「别气别气,能帮我拿衣服过来吗?」
女孩嘟着嘴去拿东西了,没多久,又听里头师父喊她,语气冰冷,「乌岚。」
岚儿头皮发麻,果不其然,师父看到她在纸上写的东西,瞬间气场全开。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都不是件愉快的事。
很多时候,她觉得师父说的话都很有道理,很有原则,很有见地,但是还是希望她能换种方式表达,因为真的很累。
她真怕有一天,小烈会直接翻脸,把场面弄的很难看。
她曾经把她的担忧和娘说了,娘给她的话是,「妳是姊姊,该告诉小烈的还是要教,做任何事都要考虑界限和分寸,既然当人家学徒了,你们师父愿意将自己努力得来的本事教给妳们,并不是她理所当然应该要做的事,该给师父的尊重,一定要记在心上。」
她有时会想,小烈现在会如此不满,是不是因为就连她自己,都做不到娘说的这种境界,更何论是开导别人。
工作并不轻松,要学习的、要烦恼的事,一桩接着一桩,两年下来,跌跌撞撞,到现在,她都还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黄昏时刻,雨停了,岚儿麻烦小烈回家前,能不能陪自己走一趟,去茶馆还伞。
她有些怕再遇上阿棠,虽然他说,做不成情人,仍是朋友,但既然知道阿棠喜欢她,两人的友谊就不能可能再像从前一样。
何况他说的那句话。
他说,她喜欢大哥。
大哥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搬出家里,另辟居所,平常没有接触的机会,她不明白,什么原因,让他有这样的想法。
即便她的引导者是大哥。
岚儿心思纷乱,忍不住想听听别人的想法,「小烈,妳喜欢妳的哥哥吗?」
身边的女孩肩膀一颤,有气无力抛了她一个白眼,「就跟妳说过了,那只是我好奇犯贱,那有什么喜欢不喜欢。」
强烈的口吻,让岚儿沉默,不敢再问。
小烈却嘟嘟喃喃道,「岚岚应该很欢喜吧,毕竟是妳一直喜欢的人,可是妳真的不考虑一下别人嘛,少主年纪那么大,我怎么想都好不自在啊。」
岚儿停下脚步,「为什么说是我喜欢的人?」阿棠这样说,连小烈也这样说,她不明白。
小烈莫名其妙看着她,眼珠子转了转,啧了一声,「岚岚,妳真的很迟钝,妳该不会到今天,都还没想通,妳其实一直喜欢少主?」
少女,个性腼腼,不擅与人交谈,很少提自己的事,但只要别人有聊到族中近日发生的事,有关少主的部分,都会竖耳倾听,无自觉参杂到人群中,只为能听的更仔细。她好几次在路上回过头找不到人,就看她挤在人群中,听人讲述最近汉族宾客到访,少主如何机智应对的事。
少女,极擅女工,明明笨手笨脚,走在平路上都能摔倒,但却有一手大师都为之好评的精湛绣工,只因儿时缝的第一个香袋,得到大哥的摸头称赞,从此专注此道,更进而踏入相关的皮工艺界。尔后,她每遇到一个想交好的人,都会送对方一个香袋,小烈也有。
少女,喜穿绿衣,因为她有一条青色发带,那是某次在夜集里,偶遇的大哥买给她的小礼物,因为年代有点久了,只会在偶尔日子绑上,很是珍惜。
少女,第一次得知引导者人选,工作时,漫不经心,频频出错,被师父责骂,脸上竟还不时出现羞怯的笑容。后面几天,情况也还是存在,师父最后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是很常见的,少女春心初动,情不可抑的表情。
但本人毫无自觉。
小烈将之一项项指出,只见这位明明长自己一岁,却才是需要人照顾的少女,脸色越变越红。
瞧她无可救药的模样,小烈只得拉着她往前走,「如果这不是喜欢,那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才叫做喜欢了,算了,反正不管妳喜不喜欢,少主都是妳第一个男人,妳不喜欢也会喜欢上啊,你说父神给了我们女孩子这样的身体,什么第一次的第一眼,看了就会喜欢上,真是够了。」
「什么第一眼...」身后的声音带着虚弱。
「妳不知道?」看她茫然的表情,小烈皱眉,「妳那夜应该有被遮住眼睛吧,我哥说过了,那时只要摘下来,看到的第一个人,一定会喜欢上他。」然后她哥那时的语气就是,妳这疯丫头敢摘掉,后果自负。
岚儿身体一颤,小烈心中惊疑,「妳没看到少主?」她开始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说太多了,虽然很讶异岚岚竟然不知道此事,但少主如果没揭人家眼布,可以有好几种解释啊。其中有一种解释是,少主没有那个心思,对他而言,这仅只是仪式,其他什么都不是。
「小烈。」少女猫叫似的唤声,听的小烈心头一抖,夕阳落照在岚岚脸上,她脸色苍白,却带着笑容。
「我是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她承认道,但后面一句让小烈心跳了一下,「但不是我大哥,所以这事,不要再提了。」
疾哥哥听到,会难过的。所以,不要再提了。
***
爹娘今天在家,几天没能好好说上话,娘今天终于有机会开口问她和疾哥哥的情况,她只是寥寥数语,却是肯定了她和疾哥哥的关系。
「妳和小疾在一起,也挺好,你们从小一同长大,清楚彼此脾性,这是很好的缘份,要好好珍惜。」娘似乎很高兴,小爹爹则一副心思重重模样,看娘轻搥小爹爹肩膀,「怎么,你有什么不满说啊。」
小爹爹揉揉肩膀,「女儿还小,不用这般紧张。」说罢,又意有所指的朝她看来,「岚儿,妳从小就乖巧,但是个性太温顺了,爹很不放心。」
岚儿想到昨夜被当场抓到的情景,极是羞窘,但小爹爹却是叹气,「妳只要记得,无论如何,爹娘一定会站在妳这边。」
娘警觉的凝起眉,「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小疾欺负岚儿吗?」
她赶紧摇头,「没,疾哥哥待我极好的。」
小爹爹挑眉,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她想到一件要紧的事,她趁此机会问出口,「小爹爹,疾哥哥何时会进行成年礼?」
「他没和妳说?」
岚儿摇头,期望能由双亲这里得知更多讯息。族长一脉的实质成年礼太过隐密,不是能公开的过程,对于内容,除了儿时当成枕边故事听以外,她其实知道的很少。
小爹爹沉吟半刻,「这事,妳若想知道,还是得问他本人,爹只能告诉妳,只要是男人,都不会希望他喜欢的女人,见到他最狼狈的模样。」
娘握住小爹爹的手,笑道,「那我现在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女人哪,愈是看见男人在她的面前流露脆弱,就会愈爱他啊。」
小爹爹也笑了,不好意思再打扰父母的甜蜜时光,她躲回自己房里。
原本今天是要整理东西,准备迁到新卧室的,这时,她突然失去了勇气。
她缩在被里,握着胸口玉石。
疾哥哥,我想见你,好想见你。
我是喜欢你的。
真真切切。
至于初被揭露的心意,少女没有迟疑的,将之折叠到最小,收入心底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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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猫功用到此下台一鞠躬(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