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上,杯觥交错,宾客言笑晏晏,前方,一名玄衣男子,半举酒盏,与身旁友人,正笑的开怀,丰神飘洒,朗朗如明月,总是众所注目,近在身边,却又遥不可及。
她躲在角落,远远看着,却不明白他是怎么发现她的,朝向她的方向,眨了眨眼,笑意更盛。
他的举动,让她既惊吓又欣喜,不知该怎么回应,只好匆匆躲回房里。
眨眼后,仍是大厅,白幡素幕,灰烟沉沉,前方,一方冷冷黑棺,寂然的,睡在那里。
她哭泣了,仿佛丢失了全世界最重要的东西,她还来不及让他知道,她对他的心意。
他是谁,她又是谁,静静的潜伏在这人身旁,浓浓的悲伤和遗憾,连她都被感染到,心也为之沉郁起来。
耳边传来轻唤,「懒懒,醒醒。」
张开眼,熟悉的脸庞如此靠近,如深潭般的眼,笔挺的鼻梁,薄薄的双唇,令人心安,她将脸埋进他颈间,胸口,仍在微微刺疼着。
是忧伤,因那不知名的梦境,是喜悦,原来自己也有如此强烈的情感。
「恶梦?」
她摇摇头,想起今日并非假日,再看窗外透着光亮,不禁紧张起来,「我睡晚了!」
疾哥哥拉住蹦跳的她,「还未辰时。」
这时间醒来对岚儿其实很难得,在疾哥哥离开学堂后的那些年,岚儿几乎天天迟到,夫子也完全无视她的行为。学堂毕业后,头些天她还央求娘一定要喊她起床,弄的娘最后差点要拎水来泼醒她。直到第一次见识到师父严峻的一面,这两年,每当岚儿睡的美美时,耳边总会突如传来师父冷冷喊她的声音,声音中带着锐利的冰锋,「乌岚。」
然后她就吓醒了,时间不早不晚,恰好都捏在刚好够时间准时到达工坊的时刻。
娘说她这是一种病。
岚儿无法否认。
此刻,脑袋瓜莫名的清醒,岚儿瞅瞅自己,身上穿的应该是疾哥哥的内衫无误,她还在他房里,她躺床内侧,他躺床外侧,两人共盖一被,共寝一枕,双腿相靠,肌肤相贴。
感受到黏在脸上的亲昵眼神,被下贴在腿上的粗长物体,岚儿伸手抵住潜近的男人。
她无力瞪着他,他闪闪看着她。「再一次。」「不要了。」
两人同时出声,岚儿咬住唇,看疾哥哥眼中盈出笑意,「人家想回去洗澡。」这次反应快了点,她推着他的胸口,强调,「我自己一个人会洗。」
疾哥哥摸摸她,翻身举臂,从床柜上拿出个东西,系在她颈间。
岚儿看着系在红线上,姆指大小的卵状玉石,色泽晶盈碧绿,通体温润光滑。
她疑惑道,「给我的?」
疾哥哥用那风吹草不动的表情,很平淡的说,「这是女玉,用女性的精水和体温润养,才能养好。」
岚儿呆然,疾哥哥又继续道,「等养好了,送我。」
她听到这里如梦初醒,羞着抓起枕头砸向他,他抓住她,在她的求饶声中,缠缠绵绵吻住那唉呀唉呀的小嘴。
因为来的时候衣衫不整,回去的时候他同样将岚儿用棉被捆成个布人棍,抱在怀里,避开仆役,循原路翻墙回去。
然后,比起叔叔是真心担心,他敢保证,眼前这位,纯粹只是为了有趣,站在后院的山茶树旁,貌似无聊,等着他经过。
懒懒这次没被他遮着眼,自然同样也看到了那抹赤红衣色。
「瞧你这样,真像个采花贼啊。」略为低沉的嗓音,疏懒斜在肩头的长发,为人长辈,却没半点正经的仪态,总是任性妄为,不顾他人想法。
「母亲早。」
「姑姑。」怀里小人儿挣扎着,语气惊慌,但她没穿鞋,此时仪容也不宜见人,他手臂紧了紧,没让她落地。
「好一阵子没看到小岚了,最近如何?」
懒懒躲在他怀里,细声细气道,「岚儿很好,谢谢姑姑关心。」
「小岚真乖,一直当爹爹的小宝贝不是很好吗,可惜妳娘坚持要办妳的成年礼。妳看这一办,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跑出来了,很烦人吧。」
「...」
「如果小疾欺负妳,妳也别乖乖任他欺负,要欺负回去知道吗?」
「...好的。」
「他个性太黏人了,如果妳觉得烦,也可以打打他,骂骂他,他不会怎样,还会很高兴的。」
「...明白。」
「我如果没猜错,咱家小疾应该还是个在室的,技巧难免生涩,小岚如果不喜欢不舒服,一定要讲出来。」
「...知道。」
白疾脸色发青,怕母亲再讲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一脚踏上墙头,「我先送她回去。」
落到邻家后,母亲的声音,继续凉凉从墙后传来,「即使年少体强,仍要纵欲有度啊,瞧你姿势歪成什么样子。」
噗哧一声,低首,小人儿捂着嘴,看着他,眉毛弯弯,眼儿弯弯。
他恶狠狠盯着她,「我欺负妳?」
「嗯哼。」她看着他,微微点头。
「我黏人?」
「姑姑好了解你。」她无视他威迫的目光,坦然荡荡。
「我技巧生涩?」
她低低笑出声,摇首,「人家不知道。」
他臂上力道加重,表情认真,「勤劳尚能补拙,懒懒可愿陪我?」
「好啊。」不假思索,她飞快答道,待意识出他话里的意思,她羞红了脸,绞着手,他握住她的指尖,眼里眉间,尽是甜意。
***
下午,街道上,少女臂下夹着纸卷,步履匆促,正赶往回工坊的路上。
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隐隐,将雨未雨,油布里包的是写满修改细节的纸样,这位客户耐心并不很好,若是因雨弄坏了纸样,恐怕后果会很麻烦。当然,师父的耐性更不好,回去让她看见客户此番又是在细节上大做文章,毛毛碎碎各种意见,一定又要爆跳如雷。
豆大雨珠终于落了下来,岚儿连忙躲到路旁一间茶馆廊下。
愁眉苦脸望着下个没完没了的大雨,思索着是否该和店里借把伞。
「乌岚。」听身后有人叫唤,她回首,店门口,一位少年走出,细瘦的身材,猫一样的圆眼,她微微一笑,不无惊喜,没料到会遇到过去的学堂同窗,「阿棠,你怎么在这里?」
少年目光笔直盯着她,往后侧了侧身,「这里是我家,雨大,妳先进来吧。」
乌岚仔细回想,好像真有这么回事,无论如何,两年不见老同学,心里挺高兴,没做多想,便随着他走进店里。
他领着她来到二楼的窗边位置,落座后,她打量起这位在她惨淡学堂生涯中,难得能算的上有交情的同学。
「你现在过的怎样呢?在做什么呢?」她开心且好奇,很自然的拿出从前和他相处的方式。阿棠的个性和疾哥哥有相似之处,因为懒,也因为傲,并不喜欢与人相处,在学堂里,都是独来独往的存在。岚儿本身则因为反应温吞,时常跟不上大家机敏多变的心思,时间久了,很多时候,她都是自己一个人居多。
疾哥哥毕业后,午间她总是一个人躲在树下用餐,却因此和习惯在树上午睡的他有了交集。
他无来由的对她挺好,虽然多数时间捉弄她居多,乌岚把他当做是学堂里难得能说上话的对象,虽称不上挚友,但仍有不少情谊存在。
白棠坐到她对面位置,擡手唤过店侍,低声吩嘱了几句,举手投足,熟稔而大方。看来两年的时间,还是会让人有不一样的变化,但是是朝好的方向,她为他高兴。
少年吩咐完后,接过店侍拿来的点心,推到她桌前,「妳爱吃的山楂糕。」
「谢谢。」乌岚惊喜,想起过去他带到学堂的点心,她很喜爱他家糕点细致的口感,念念不忘,没想到他还记得。
她把他当哥儿们,也没客气,捏起点心,含入口中,怀念的滋味,好吃的忍不住幸福的捧着脸,「就是这个味道呢。」她这次记住是这里的点心了,以后一定要常来买。
看他盯着她的目光,她有点不好意思,把东西咽下肚后,她用手巾擦擦指头,笑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话呀?你现在在这里做事吗?」
少年伸出手,划过她的下巴,过于亲暱的行为,吓了她一跳,看他指尖沾起一点糕屑,才反应过来,就看他含住手指,竟是把它舔尽。
等等等一下,乌岚心中雷闪大作,这似曾相似的举动,把她吓的全身发凉。
少年目光专注,看着她,「妳没看我给妳的帖子?」
乌岚在心中告诉自己,一切都是自己多虑了,阿棠只是无心之举,没有任何含意,听他这样问,倒是不解,「什么帖子?」
他放在桌上的手掌握起,又松开,眼里,竟是有些微的阴暗,「妳没看。」
她直觉是自己又粗心漏掉了什么,连忙道,「你有写信给我吗?我回去找,还是有什么事,你也可以现在告诉我呀?」
少年擡眼盯着她,这几天,被类似的眼神看太多次了,乌岚心慌意乱,突然不想再听了,她怯怯捡起座旁纸卷,「还是阿棠,你可以晚点再说,能先借把伞给我吗,师父在等我,我还得赶紧回去。」
他握住她的手,直接开门见山,毫不掩饰,「乌岚,我喜欢妳,和我交往。」
乌岚冷汗涔涔,突然很不喜欢握住自己的那湿热手掌,直想抽回手,「别这样。」
他不放,执意握着,甚而散露出,那犹带生涩而直接的气息。
不是这样的,她不喜欢这样子,她也不喜欢他那属于纯男性的,直扑而来的气息,他是朋友,但不是那种感情,她对他,并没有那种感情。
她蹙眉,「阿棠,我只当你是朋友。」
「可我喜欢妳。」他固执道,倒又露出几年前,他和学堂其他少年发生冲突时,梗着脖子,坚持不肯示弱的倔样。
她摇头,「谢谢你,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未料,他竟道,「我知道,妳喜欢妳大哥,可是妳可以试着,也接受我吗?」
乌岚睁圆了眼,用力挣出手,退离他好几步,语气虚弱,「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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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塞了不少设定档,其实也没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