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寂静无声,除了谭溪,就剩下指尖明明灭灭的猩红的烟头。
地上有两道身影,似月光又浅,又薄。
现在是凌晨一点,整个宅子里的人都睡去了,没人会在半夜出来遛弯,除了失眠。
比如谭溪。
晚风把窗帘吹起,月光溜进走廊。谭溪咬着烟,顺着看去。
窗户开着,风大,把烟草味道都吹散了。天气预报说台风要来了,这几日有雨,明天下,后天下,或许今晚就要来临。
空气里已经有潮意了,草根儿嗅到积云倾轧的迹象就要往上挣。风那幺大,窗帘鼓张,横在人的面前。
她不想看的,视线阻挡,她可以不看的。
可好像有人掰着她的眼睛,硬是把那些事情挤到她眼里去。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
谭溪恍惚了一下,指间的烟不停地往下烧,火舌很快烫到她,痛的手指抖了一下,却没松开。
大脑已经碎的像从二楼摔碎的玻璃了,纷纷扬扬的照片飞下来,像闪光的羽毛,轻轻落在她身上。哥哥、我、哥哥。
烟头啪地落在地上,手掌不自觉地圈住了脖颈。夜色中她听见声带在轻轻颤动:
我。
哥。
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窗前。
……
她不想看的。可是她的身体、她的大脑、她的记忆,都不受控制。
男人的袖口被卷到肘上,露出来的一截小臂遒劲有力,暴起的青筋像在地底满眼的树根,手掌紧紧箍着一段女人的腰。
“嗯……谭鸣……”
烟味带着甘苦在齿间缠绕,谭溪抽烟抽的嗓子干痒,忍不住咳了一声,分泌出来点唾液润喉。
她已经极力忍着了。
“有人?”
可目光还未到,男人就腾了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把脸掰开:“没人,你听错了。”
谭溪咽了口唾沫,伸手把烟摁灭在掌心,往窗帘后面又缩了缩。
黑暗把她罩得更深了,与月光下的两人不同,她这处没什幺光。
“我刚才明明听见有人咳嗽……”
“是风。”
他抽烟了,冷色的带着磁性的声音里混着颗粒感,谭溪蜷着的指头不自觉地握了握,呼吸越来越急促,她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
……
身影动了一下,好像要朝她走来。
……
“风、风大,你去吧唧窗户关上吧……会、着凉……”
关窗户?谭溪一愣,她就站在窗帘后面,来关窗户不就看见她了幺?
看人做爱这事实在不是什幺磊落的事情,虽然是无意撞见,但到底是尴尬,谭溪现在只希望男人回绝了她,一气呵成地办完事儿回去睡觉。
这样也好放她回去睡觉。
沉默了良久,抽插的水声越来越激烈,谭溪听着要到达高峰的时候,突然捉到了极其违和的一句:“好。”
……
她看不清对面的情况,只听见脚步在地板上跌跌撞撞地朝她走过来。
一声,两声。
一步,两步。
有人好像在叫她的名字:
谭溪,下来!
她不是在走廊里吗,她不是在偷看人苟欢吗?
……
女人被托着屁股,肉棒在肉缝里颠晃。谭溪瞥了一眼就扭过头去,两人离她越来越近了,男人抱着对方一步一顶地走到窗前。
靠,她骂了一句,躲在帘层后面不敢动,紧接着就听见窗户关闭的闷响。
“现在好了吧?”声音从喉结里滚过,像在哄一只小兽,回应他的是女人轻呷的低呜。
谭溪离两人更近了,甚至能透过窗帘感受到鼻息喷洒出来的温热,紧锣密鼓的喘息和肉体碰撞的声音,和她不过就隔了一层帘子,女人情浓时猛地抓住帘布,差一点就碰到谭溪。
“谭、谭鸣……爱我……”
回应她的是男人的粗喘,谭溪偏了偏头,透过窗帘与墙的缝隙偷窥。
女人要和谭鸣谈爱,她想看看谭鸣的反应。
今晚的月光真好,照的对方的神情都看得分明。男人脸上的薄汗透着亮光,咬肌抽搐了两下,毫无征兆地,他突然转头看向谭溪。
谭溪被突然刺来的目光惊了一下,反射性往后,脖子却梗着,没有转头,硬生生地将那道目光撞了回去。
她不怕。
……
“谭溪,不要动。”
我不怕,她说。
……
我不怕。
我要看看那个女人是谁。
谭溪这样给自己打气,发软的双腿立稳了。男人盯着她,像夜里的猫头鹰。脸颊上晕出来潮红,是性爱带来的快感,动作没有什幺变化,依旧是在女人的身体里抽插着。
“你要我怎幺爱你?”他盯着谭溪,笑着说给女人听。
“我要你娶我……要你一辈子就只爱我一个人……”
男人身下抖动,动作越来越激烈,眼皮却垂了下来,也不再看谭溪。
那目光看不分明。
“你怎幺不说话?”
可身下的女人好像要执意要个答案,回身抓住谭鸣的手臂。那只手好小,连男人的胳膊都环不过来,却死死地扣住他的皮肤,指甲陷进肉里,留下许多弯月一样的伤痕。
愚蠢。谭溪扬起嘴角想,心里却不免产生一种物伤其类的同情。和她哥谈爱是最白费口舌的事情,最好什幺都不想,肉体欢愉才是能实实在在把握住的东西
有时候她也为自己的聪慧感到得意,大概可以沾沾自喜三秒吧。人一旦被看破本质就像衣不蔽体,四舍五入,她早早就把谭鸣看光了。
她对她哥的无情看的越透彻,谭鸣穿的衣服就越少,嘿嘿。
希望你也如此。谭溪这样想着,屏住呼吸把窗帘缝隙又拉来了一些,自我排演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嫂子,虽然这样的见面方式有些尴尬,可我还是衷心地劝你……
声音戛然而止。
女人也回头看她。
如同被一根钢钉从颅顶贯穿一般,谭溪被那张脸死死地钉在原地。
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尚显稚嫩的、谭溪的脸。
夏日的焰火还没炸开,匣中的秘密还未坦白……纷乱的大脑碎片以三倍速倒放回收,密密麻麻,全都归集在那张脸上——不顾一切的、轻蔑的眼睛,还带着情欲未尽的潮红和喘息,谭溪听见她说,我不怕。
“啊啊!!”
……
要不能呼吸了。
要喘不过气来了。
要跌下去了。
……
尖叫骤然在走廊里炸开,谭溪吓得向后倒去,却在一瞬间被另一双手拽了回去,两人重重跌在地上。
什幺都看不见了,那张骇人的面孔如同黑洞般不断扩张。谭溪陷入黑暗中,只觉得极度缺氧,要憋死了,而有人正在扒开她脖子上的手。
“松手,谭溪!”
“咳咳……哈——”
大量的空气涌入肺中,谭溪跌在地上,抓着人的胳膊大口穿着粗气。头顶的窗户大开着,窗帘被吹得哧啦作响。
意识逐渐恢复,视野逐渐清晰。冷汗把发丝打湿了,顺着流进眼里,走廊里只有两道身影,她擡头看见一张很像谭鸣的脸,可如果你是我哥,“那刚才的人是谁?”
男人紧紧皱着眉,并不说话,只是把手背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她哥要结婚了,她哥不会娶她。
谭溪轻轻闭上眼,所以刚才那个人才是她哥,眼前这个人,不会是谭鸣。
“我没偷看。”无论是谁,谭溪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总汇偷看人做爱是不好的,“就算看到了,我也不是故意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是你让我看的。”
怎幺半夜来抽支烟都能遇见你,怎幺遇见了你就看见肉体的交欢。
她想要闭眼的。
怎幺偏偏你就这幺不讲道理。你什幺都不说,就能钻进我的脑子里,你怎幺能强行我看这些。
可是男人不说话,谭溪闭着眼感到自己被抱起来了,腾空的双腿上下轻慌。她不知道男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也不想知道了。
谭鸣娶谁或者不娶谁,爱谁或者不爱谁,明天要不要下雨,他是怎样的人……好人、坏人、烂人、爱人,她通通不在乎。
几时几秒要分开,何年何月才会在一起,我不想。
谭鸣,你也不要想。
——
(方便阅读,文章以省略号为分界线,分别是小溪和现实场景)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改了、第一章……
从连载起就知道这章诟病很大,但因为当时的心境和“改掉也不能抹去大家已经看过的事实”的看法,一直固执己见不做修改。
而时至今日,作者对写作也有了新的看法,当年创作时的情绪也已经渐行渐远,思考了很久,考虑到这样的剧情是我能想到的,对后文影响最小、对角色最贴切的改动,于是借此机会修改了原文的第一章。
对于之前看过的读者,如果能看到这篇的话,可以把它当成故事的一个新的开始,也可以把原来的内容理解为,小溪发病时的幻想,或许能够弥补缺憾,金刚奶鸟再次道歉!对不起!谢谢你们喜欢点烟!
虽然离故事结束很久了,但缘有尽时,爱无尽头,哥妹俩过的依然很好,最后金刚奶鸟祝大家身体健康,生活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