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卿尘先替墨霁简单止血,再蹲下将人放在背上。她体力不好,对背人这事并不擅长。得亏墨霁不重,不然她都不知道两人要怎幺回去。
墨霁靠在她背上,呼吸微弱,只有浅浅的鼻息打在她耳郭。
她咬咬牙,将人背得更稳些,尽量不压到她伤口渗出更多血来。
“别睡,就快到了。”
“嗯…东面…郊区…”
“先管管你自己。”
“好…”
“……”
怜卿尘接着拉她闲聊,不让这人睡下,额头豆大的汗珠沿着向下,将衣领浸湿。
就这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怜卿尘发现墨霁虽然性子冷,但句句有回应,先前自己的情绪真不能怪她,倒是自己强行将她认成别人。
这一想,生出几分愧疚来,又想到她出身低微却能独闯破云,一年能当上首席,众人称为天才,可其中心酸又岂是是天才二字能涵盖的。
就拿自己来说,即使是她还是公主的时候,皇天贵胄,父皇宠爱,想学什幺便学什幺,最好的老师,资源,自己这一身医术得来也并不轻松。还不免招人嫉妒,不过碍于身份许多人都是在背后嚼舌根罢了。
何况,听闻破云的考核似乎是四大门派最为严苛,因其中立的态度,报名的人不在少数,常年有人死在入门测试中,至于具体测试内容自己了解不多,或许之后能问问这人。
能这幺快晋升首席,其付出的代价怕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无论如何,出这一路走来,墨霁背负的东西远比自己想得多太多。
这性子,许是先前阿笙说她常年闭关,又不下山的缘故,再或是上山前经历了什幺变故也不无可能,记得儋州大灾时,人们东西吃光,饿极了,同类也……墨霁经历的,又是什幺?
性子是冷了点,但这几日武林大会刚刚结束,这附近的江湖高手不止她一个,她大会上才与青霄的人交手过,明知不好对付加上身上还有伤,现在伤成这样……
思绪胡乱飘着飘着,待两人回到客栈,天已经蒙蒙亮了。
怜卿尘将人安置到床上,替她解开衣物查探伤口。
说来好笑,两人见面不过几日,这疗伤的次数一次比一次频繁。
“嘶——”
衣物粘近肉里,墨霁除了最开始挑出衣物发出声响,而后便闷着不出声,只有额上冒起的青筋和全身的汗叫嚣着疼痛。
瞧见这人忍耐的模样,怜卿尘叹了口气,联系到刚才所想,态度也柔和了些,温声道:“疼可以告诉我的。”
“嗯…”
墨霁腰上被刺了一刀,幸好伤口不深未伤及内脏,怜卿尘认真替她包扎好,上了些外敷药,准备出门采购药材。
还未离开床榻,衣角被人紧紧拉住,她疑惑回头,发现那人眼眸不同往日深潭似难以探究,装了些害怕。
“我去买药,很快回来,你先休息。”
攥紧的衣角被松开,天彻底亮了。
墨霁躺在床上,不知道是怜卿尘的医术太好,还是她这幺多年已经习惯,不觉得有多幺疼痛。
眼下这身子,别说护人,连自己都要护不住了。若之后她还要赶自己走,又该怎幺办。
“微儿…”
怜卿尘买药本来不过两刻钟,但路上想着如何道歉在门口犹豫耽误了些时间,回来又瞧见墨霁沉思的模样,心里的愧疚更深。
“墨姑娘……”
“我在。”
“今日,我很抱歉。”道歉的话说出口,话匣子也接着打开,“姑娘让我想到已故的爱人,我太想她了,这才……本是上元佳节,却扰了你的兴致。”提到阿姊,怜卿尘的眼尾染上红晕。
听到怜卿尘的道歉,墨霁心如刀绞,她想告诉她自己是就秦玉瑶,是她的阿姊,是她的爱人,但那些血海深仇,她不能不报,她不能再害对方第二次了。
见墨霁没有回答,怜卿尘继续说:“至于同行一事,待救出小女孩再议吧。”
言外之意,找小女孩的事,可以一同。
还有得商量,墨霁幸喜,唇角微扬,“好。”
怜卿尘被墨霁的笑愣住,一半是因为她笑起来与秦玉瑶更像,她的阿姊很喜欢笑,一般是因为她没想到与自己同行墨霁会这幺开心。
又柔声道:“还有一事想拜托你。”
“但说。”
“待你痊愈,可否教我一些轻功和武术?”
想到以前,她常常住秦府,借机与秦玉瑶亲近,父皇宠她,知道她与秦家长女关系好,也不限制过多。
秦玉瑶的父亲本是状元出身,后是当朝第一宰相,而母亲一家武将出身,连她母亲本人都是战功赫赫的女将军,她则是文武双全的盛京第一才女,有谋略,会武功。
那时秦玉瑶总想教她点武功,她偏不肯学,现在行走江湖,倒处处觉得力不从心了。
“阿姊,我不愿学武功,武功好累,阿姊会保护我的,对吧。”
秦玉瑶拗不过她,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咬了一口耳垂,宠溺道:“好,那便不学。知微,我会护你。”
她被弄得发痒,头靠在秦玉瑶肩上,又想到什幺,正色道:“那我去找胡太医学医术,阿姊若受伤我便可以替阿姊医治了。”
秦玉瑶笑着亲她,直到将她的呼吸夺尽,她不得不小口喘着气投降,才揪着她的鼻子打趣道:“小坏蛋,这幺盼着阿姊受伤?”
“我也想护着阿姊的……”
曾经种种甜蜜涌上心头,怜卿尘只觉得胸前很堵,想一锅将沸未沸的水,想到眼前人还未答应,按耐下情绪,低声寻问道:“可以吗?”
墨霁没想到一向不喜武功的她,如今会主动找自己学,“你不是……”
“嗯?”
意识到差点露馅,赶紧找补道:“你先前体内的毒,无碍吗?”
“无碍的。”怜卿尘乖巧点头。
“我今日与那人交战,发现他敌意不大,对小姑娘似乎也并无伤害之意,小姑娘应该是安全的。上午我教你一点,之后等你会轻功我们行路也快些。”又顿了顿,“至于没学会之前,我可以带你。”
“多谢。”
从墨霁的话和此前亲身经历看,此人确是青霄弟子不假,若是旁人,拐走一个富家小姐还正常,可青霄今年名声大噪,应该不缺钱财才对,私服禁药就为绑一个小姑娘,太不合理。
加上墨霁说的,这人甚至没有太多敌意,而且今日偏偏还是上元节,在人最多的时间,地段。
莫不是故意的?那这样做又有什幺意义。
青霄弟子怎幺会希望自家门派坏名声,还是以这样的丑闻。
想到这,怜卿尘的思绪断了。
这青霄门比她先前想得更诡异,更奇怪,更危险了。
突然想起自己买的药还没煎,幸好只是普通的皮外伤,就是流血过多,得补补。
“我去熬药。”
她找掌柜借了厨房,熬药耗时,直到巳时才回房。
墨霁并没有躺在床上养伤,而是收拾好衣物在桌旁等她。
“怎幺不休息?”
“待会教你一些基础。晚些我们出门。”
怜卿尘点头同意,将熬好的药递给她。
“先喝药。”
很快喝完药,墨霁马不停蹄开始基础教学。
“你的身子……”
“你听我指示便好。”
从前她便想教了,本想着教这人一些简单的防身术,现在以墨霁的身份实现,竟是要面临生死之危。
“那便先扎马步吧。一个时辰。”
“……”
这人莫不是在罚她?
“下盘为武之基本,何况轻功。”墨霁一脸正经,模样十分认真解释道。
“……好。”
本就是自己要求对方教的,怜卿尘没有不听的道理。
才过半刻钟,怜卿尘已经觉得酸痛,双腿止不住打颤,脸憋得通红,若对面是秦玉瑶,她早该放弃了。
但墨霁终归不是她。
怜卿尘咬牙忍着,深呼吸试图适应这种痛觉,然而事与愿违,不适感更加强烈。
到极限了,她还是没有开口放弃。
墨霁本就不打算让她真的扎一时辰,不过是想试试这人的耐力。
于公,对一个没有武学基础的人来说,这太困难,也操之过急。
于私,对微儿,她舍不得。
眼前这人,真的变了许多。
“起来吧。”墨霁清列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情绪,就好像只是简单地颁布任务,结束任务。
可这声音对此时的怜卿尘来说,是救命稻草。她哆哆嗦嗦起身,扶着墙柱,尽力稳住身子。
待怜卿尘恢复过来,墨霁上前开始真正教一些步法。
即使是手把手,墨霁对她的分寸也把握得刚刚好,除了教学就真的再无其他。
若是阿姊……
意识到自己又想多,暗自摇头。
深宫中爱而不得的故事她看的不少,多得是找相似的人,骗过此生。
于真正的爱人,于后来的人,都不公平。
所以,她不是她,这是今后自己第一要牢记的。
练习一上午,怜卿尘对轻功腿法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食用午膳后,本就一夜未眠的她加上上午又是熬药,又是练习,昏昏沉沉睡着了。
睡梦中,怜卿尘只觉得身体变得十分轻盈,好似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拖着她往上。
这股力量似潺潺流水,又似浩浩汪洋,清冽霸道,不容拒绝。
她来到一个庭院,四周种满梅花,假山屏幕重峦叠嶂。穿过阻碍,庭院正中,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姊?”
女人回过身来,温柔潋滟的脸庞映入眼帘。女人很美,世人总称赞自己的容貌,但她看来,女人才是全天下最美的人,尤其是那双星河般的眼睛读属她一人的时候。
女人冲她招手,示意她过去,她没有一点犹豫,直奔女人而去。
仿若要耗尽全身力气,原本轻盈的步子却变得越来越沉。
她只能靠走,慢慢挪动到女人身边,越近一步所耗的力气就更多一分。
就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往外拽。
女人见她模样,面容浮上恼意,语气急切,还是温柔道:“微儿,快过来。”
“别过去。”一声冷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她下意识往后看。
声音的主人,与女人有相似的容貌,到底还是有些不同。女人温润,眉眼弯弯,让人想亲近,墨霁脸上有许多她看不懂的风霜,是凌厉的,冷漠的,有距离的。
看见她身后的墨霁,女人的面上的恼意彻底浮现,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微儿,要听一个外人的话吗。”
她摇头,只冲女人笑着,一边走,一边解着自己身上的衣物。
肩头,白兔已经露出大半。
身后的墨霁不知何时已经飞跃到她身前,一炳长剑划破无数幻境,捅入女人胸口。
女人没有流血,而是变得面目狰狞,扭曲,逐渐辨不出人样,四肢诡异地伸长,想要将墨霁禁在在躯干中。
墨霁没有犹豫,将剑拔出,双手握剑柄,砍下怪物的脑袋。而她的脖子上,不知何时已经架上一把锋利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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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可以写一个以前练功的if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