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思源的话从来没有这幺多过，一路絮絮叨叨个没完，就连看到路边的树干断成半截都要拉着池霁晓的手说上许久。
反观池霁晓，今天的她沉默到有些过分，没有化妆的脸也显得过于苍白，指甲在判决书的边沿压出深深浅浅的印记。
独角戏唱了许久，见池霁晓实在无意回答，黎思源的声音也逐渐变小，而后彻底陷入沉默。
有好几次黎思源想要开口，打破这死水一样的气氛，却深知自己无法挽留，只好选择缄口不言。
即使车子开得很慢，女子监狱的铁门依然不可避免地越来越近。
看清楚字的那刻，黎思源再也控制不住，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重重地踩下刹车。
“思源……”
池霁晓安抚般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后解开安全带，先一步下了车。
“池霁晓！”
现在的黎思源就如惊弓之鸟，一些再平常不过的举动只要是池霁晓做出来的，她就总会担心这是告别。
“慢点思源！”池霁晓赶紧去接匆匆跳下车，连站都站不稳的黎思源；“好啦好啦，还没到时间呢……”
黎思源强忍着泪将池霁晓紧紧抱住，将脸紧紧贴在她的颈窝。
“你……好好照顾自己……”
“这幺多年了，我当然会。”池霁晓同往常一样，揉了揉黎思源那微卷的头发；“那你呢？即使他们现在让你连警服都穿不了，你还想着履行所谓的……职责吗？”
环抱在池霁晓腰上的手缓缓垂下，黎思源分开些距离，视线有些闪躲。
“怎幺？”池霁晓实在有些太过了解黎思源，一眼就察觉出不对，连带着语气都严肃不少；“你做什幺了？”
“没有，没做什幺。”黎思源挤出些笑，站得笔直，看起来几乎要当场给池霁晓敬个礼；“我会！至死方休。”
“呸呸呸！别说这幺不吉利的话！”池霁晓匆匆捂住黎思源的嘴；“我依旧恨死你的这副模样！不过……你的命是我给的！不许……不许有事……”
其实直觉已经猜到黎思源想做什幺了，只是主观上，池霁晓并不愿意接受。
黎思源握住池霁晓搭在嘴上的手，轻柔地在掌心落下真挚一吻。
“会，我会……三年后，等我来接你。”为了这个承诺，她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手慢慢从黎思源的唇上滑下，池霁晓垂眸，又朝着女子监狱的方向挪动几步。
“哦对，期间不要来看我……”池霁晓忍不住躲开黎思源的拥抱，背过身擦起眼泪；“狱服很丑，我不想被你看见那副模样……如果被我知道了你过来，我骂死你！还有，电话也不许打！我这样的人……就是会给你这个刚正不阿的警察带来负面影响的……”
“池霁晓！”黎思源扣紧了池霁晓的手腕，拼命往后拉。
眼泪盈满了眼眶，又被黎思源生生憋了回去；她想说，她早就不是去年酒吧初见时的那般，也并不在乎什幺负面影响，她只想池霁晓能在多留上几分钟。
可看着剔透的眼泪一滴滴砸到自己的手背，黎思源不敢再说些什幺，给池霁晓添堵。
僵持片刻，还是池霁晓率先忍不住，踮起脚吻上。
颤了又颤的眼睫慢慢闭上，挂在睫毛上的泪珠也顺着动作滴落，不多时唇上就尝到了一片苦涩。
黎思源没舍得闭眼，她看着池霁晓的眉宇，宵想此刻还能更长一些。
“思源……”池霁晓背过身去，将眼泪擦干，强挤出个笑来；“我有没有在完全清醒的时候说过爱你？”
这笑容实在太过晃眼，黎思源不由错开视线，垂头摇了摇；“……没有。”
“好……思源，你看着我。”池霁晓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盯着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眸，字字饱含真心；“我爱你，思源……妈妈爱你……”
妈妈？
黎思源情不自禁皱了下眉头。
可她并不像池霁晓仅仅当自己的妈妈那幺简单。
她想要池霁晓所有的爱，恋人之间的，亲人之间的，甚至朋友之间的……
贪婪的她，想要拥有池霁晓所有的爱。
正因为是这般想，所以在池霁晓用几乎哀求的口吻，说想让自己叫一声妈妈的时候，黎思源咬着牙，依旧选择沉默。
“有人来了，池霁晓。”
这又一声的直呼名字落在听者的耳中就好像是报应，将池霁晓在黎思源面前哭着求原谅的资格都给剥去了。
“你是……”黎思源惊讶于还有人会来送池霁晓，待到看清楚来人后，她的心里又生出些无名的酸涩；“哦，酒吧之前那个烟熏妆小亚比啊……”
“我叫谢妍宁！”谢妍宁眼眶红红，一看就是刚哭过，不过战斗力并没有受到影响，朝着黎思源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让开！”
对于谢妍宁来说，黎思源的体型实在太过庞大，把池霁晓挡得死死的不说，推还推不动。
实在没有办法，谢妍宁只能带着哭腔大喊；“池妈妈……池妈妈！……”
听到熟悉的称呼，池霁晓总算从悲伤中稍稍回神，拨开黎思源，与谢妍宁抱作一团。
“不是叫你这孩子别来！怎幺又……”
黎思源先是被这一声‘池妈妈’重重一吼，而后自己又被池霁晓推开，以至沦落到站在旁边，手足无措地看着这副‘温情’时刻。
这都是些什幺？
站在一旁的黎思源憋着一口气，只觉得刚才为了不让池霁晓太难过而忍下的眼泪，似乎是多此一举。
她们两人抱头痛哭的样子……还挺和谐。
黎思源看不下去，拽了拽池霁晓的衣角；“池霁晓……其实，不是永别……”
池霁晓闻言抹去眼泪，一手牵着一个人，做了个深呼吸，再次朝女子监狱的大门走去。
“今天有你们陪着……我也不算太孤单……”
过去做的错事，也该是时候为此负责了。
临进单向闸门之前，池霁晓没忍住，又回头从黎思源的脸颊抚到她的肩；“不论你愿不愿意原谅妈妈，愿不愿意接受妈妈……哪怕是恨，恨我如此不负责……只要让我在你心里有一点点位置，一点点就好。”
手指轻擦着错过，黎思源没有握到池霁晓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双脚离开自己的视线。
她不敢擡头，不敢去看池霁晓的身形逐渐消失在狭窄的通道。
“想哭就哭出来啊……死装……”抹眼泪的间隙，谢妍宁瞥了眼黎思源，随即又嫌弃地将视线移开；“池妈妈还有事要交代你……”
黎思源重重吸了一下鼻子，刚想开口，又似想到了什幺，拔腿匆匆找到一个狱警，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
“您看……方不方便帮我找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