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霁晓实在骗了自己太多次，以至于如今的黎思源会怀疑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就像之前池霁晓对自己那般，黎思源也想给她些许难堪。
黎思源惊讶于自己对在乎的人原来是这般睚眦必报。
把病床靠背的部分摇高些，黎思源又躺了回去，半眯起眼，悄悄观察着池霁晓的动向。
池霁晓颤颤巍巍地扶着墙慢慢挪出卫生间，湿哒哒的头发贴在脸颊，不停地向下滴水，整个人显得萎靡且狼狈。
将这副模样尽收眼底的黎思源沉默着阖上眼睛，又装作不经意地将搭在小腹上的手放到身侧。
她相信池霁晓会握住自己的手。
不过握住之后会说些什幺，又能说些什幺，黎思源并不知道。
“你说的……是什幺意思……”果不其然，池霁晓紧紧握住黎思源的手，掐得骨头生疼；“思源……？”
“字面上的意思，不懂吗？”
手上这种被牢牢握紧的触感，实在让黎思源心安。
池霁晓听着，只觉得阵阵寒凉席卷全身，叫人忍不住打起哆嗦来。
“思……思源……”池霁晓生怕黎思源会再一次甩开自己的手。
迅速瞄了一眼池霁晓那受伤的模样，黎思源那颗想要报复的心有些动摇。
她绷紧两颊继续保持着冷脸的状态，只是手腕迅速一翻，将池霁晓的手牢牢反握住。
“这次……对我做的这些，是真的还是骗我的？”
终于有回应了，池霁晓心下大喜，忍不住又朝黎思源贴近几分；“我没必要再骗你了啊思源……我……我之前的错事都做完了……我不求你的原谅，可是……可是……我不会再骗你了……”
“好，我信你。”
黎思源凭着感觉迎上，直到呼吸相接的那刻才睁开眼睛，没有犹豫地吻住池霁晓的唇。
她是个赌徒，总会在池霁晓对自己有真心的这件事上押进全部。
池霁晓的判决书下来了吗？
还有多久她们将会分别？
黎思源越吻越凶，最后毫无意外演变成了轻咬。
实在有太多太多的问题，黎思源全都不敢开口去问。
“对不起啊……池霁晓……”看着池霁晓泛红的眼圈，黎思源将自己的额头与她的相抵；“刚才我失控了……”
池霁晓的肩头颤了颤，显然有些惊讶于黎思源态度的转变。
“我帮你吹下头发吧？”黎思源放轻声音，耐心哄着；“你自己也说过，会头疼的……”
吹风机的噪音被隔绝在外，一切对池霁晓来说都善良得有些过分。
是在做梦吗？
为什幺黎思源就这幺轻易原谅自己了？
还是说黎思源也是像自己之前那样，正在报复？
想到这，池霁晓猛然抓紧黎思源的手，泪眼婆娑；“真的？……你真的就这幺……”
拔掉吹风机的插头，黎思源安抚般拍了拍池霁晓的手背；“我想报复你，我想看你在我面前痛哭，我想看你难受的样子……可是我发现，我太爱你了，不论你是……哈，我不管，我不会回头的。”
“我……思源……”
眼前的重影随着泪珠的破碎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黎思源那清晰而恳切的双眼。
虚与委蛇的话说出口向来很容易，可每每面对如此这般真诚的黎思源，池霁晓总显得有些嘴笨。
“池霁晓呀……池霁晓……”黎思源伸出戴着戒指的手，笑容有些苦涩与无奈；“我会等你勇敢的那一天。”
池霁晓握住戴戒指的那根手指，算是应下。
“我去跟护士讲一声，带你出去走走……”
屋外阳光不算晃眼，照在人的身上很舒服；池霁晓与黎思源也很好，两人挽着手并排走着，像是暴风雨后拥有的片刻平息。
如果黎思源的身上穿的不是那身丑丑的蓝白病号服的话。
池霁晓强压着心中的酸涩，装作没有看见；“你说我老？”
“哪有？”黎思源只觉得莫名其妙。
“我说过不吹头发，老了才会头疼……”池霁晓将黎思源的胳膊又抱紧了些；“注意，我说的是‘老了才会’，你这不是嫌弃我老吗？！”
黎思源抿唇憋笑，脑袋不自觉向池霁晓的方向歪去；“这是……事后算账？”
“哼～思源～”池霁晓擡手戳了戳黎思源的脸颊；“你原来还会笑啊～”
她想说刚到病房的时候，真的被黎思源的状态吓坏了。
这点未尽之言显然黎思源也清楚，于是轻轻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
要是能像这样一直走下去就好。
就像医院的花园有尽头，现在的黎思源连做梦都不敢奢望更多。
走到花园尽头的老槐树下，黎思源先扫去长椅上的落果，这才招呼池霁晓落座。
黎思源紧贴着池霁晓，亲昵地将头搭在她的肩上。
“池霁晓……我们也会像医院里的这些老人一样步履蹒跚，到时候你还会让我倚着吗？”
看着面前这许许多多或独身或成伴的拄拐老人，池霁晓闭上眼，将泪憋了回去。
“会，我会。”
她多希望黎思源不会有厌弃自己的那一天。
“哈……嗯。”黎思源垂下眼睫，与池霁晓十指相扣；“要记得我呀池霁晓……不要忘了我……”
“嗯，我记得。”池霁晓拉着黎思源的手，摸向自己的小腹。
或许等到年纪大了的时候，记忆会错乱，会被磨灭，可身体上的痕迹永远存在，永远提醒着池霁晓，这世上还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人会真心待她。
虽然依旧不愿意喊池霁晓‘妈妈’，可是这回黎思源没有挣脱，只沉默着搭在池霁晓的小腹。
话题总不可避免地走向沉重。
黎思源偷偷瞄着池霁晓眼角的湿润，挠了挠她的手心，故作轻松；“我还想做……想做很多很多次。”
“这是医院！……”池霁晓睁开眼，弹了弹黎思源的脑门；“以后吧……以后……等你出院……”
挽救话题失败，黎思源又陷入了沉默。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照得缠在一起的影子有些斑驳。
黎思源盯着地面自己与池霁晓的影子，突然想到一句自己曾经不以为意的佛偈。
【一切皆为法，如梦幻泡影。】
是这样吗？
她抓紧了池霁晓，无比想要争辩一二。
可是，和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