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黄昏时分，纤光穿过半开的门扉，照亮教堂正中高悬的十字架，勾勒圣像的轮廓。圣子站在祭坛前，翻阅着经文，掀过泛黄的纸张，上面记载着旧纪元里关于人类与神的故事——以西结的启示、人类的罪恶和背叛。
圣坛右侧木质长椅上，坐了一位年轻的少女，她双手合十，口中轻声念诵。微光从玻璃花窗映进，斑斓了她棉麻布裙。
圣子翻阅经文的手指一顿，只听她念—— “人子啊，你只是一堆残破的影像……”
“够了，你是来忏悔的。”圣子神情冷峻，擡头看她一眼，放下手中书卷：“你明白你所言之意幺？”
少女狡黠地说：“知道呀。您在生气吗？”
真是赤裸裸的挑衅，她到底在试探些什幺？
蛇的眼瞳拉成一道竖线，菱形的黑里映出她清瘦的脸庞。或许是体弱多病的缘故，她脸颊凹陷，唇色苍白。她坐在窗格后方，脸庞在阴影交错中，肤色更为病态。圣子脑海里涌现出一个念头：教会是不是苛待过她。
但他依稀记得布道时，她总在教堂最后一排长椅上神游；午夜后两声钟响的祷告，她会偷偷打瞌睡。他和她擦肩而过时，她只会颔首致意，更懒于比划对光明神虔诚的手势。
想到这——
“你为何来这里，”圣子从祭坛走下，匆匆走至少女身侧，瞟了眼她脖颈的白纱说：“说吧。”
莉涅特整理了下衣裙，恭敬道：“今天下午我给教会的孩子们念书时，瞥见一名孩子手臂上遍布嶙峋的白疤。刚才我已将此事告诉了玛利亚修女。然而，我仍有点放心不下，所以前来……”
她顿了顿，尘埃细细浮动中，圣子冶艳的五官若隐若现。他目光灼灼，在她脖颈上来回打量，烈火般，一点点，烧退她遮盖肌肤的白纱。
“我以为……”圣子走至她身后，弯下腰，双手环扣住莉涅特脖颈：“你是为了逃避贵族们烦人的邀请。”
喉管遭到挤压，她稍稍困难地吐字：“我更想那孩子学会反抗，要知道痛苦地反抗，总必要生活在麻木里好。”
圣子指尖挑开她喉间的白纱，沿边缘贴着她肌肤，一点点往下拉动：“哦？那你的所爱之人呢？”
他说完，便痴笑出声，低低的，像在嗤笑偷吃伊甸园之果的亚当与夏娃。
圣子更笑他自己，执意看她颈肤上的吻痕。深红的，醒目的，蛰向他的双眼。
原来如此。
“我其实对药剂师考核非常感兴趣。”莉涅特面不改色，轻握他腕骨：“我和佩莱德先生立下誓约的事还想缓缓。”
“呵，你要擦亮眼睛，”圣子冷不防笑出声：“从情感上讲，根据王都的传闻，他根本不是你专属的骑士。”
“是……是幺。”莉涅特闻言，微擡下颏，向前方看去。礼堂正中的青铜十字架，银钉贯穿了人子的手腕，脚骨。
莉涅特低头，看他手腕的青蓝血管如薄玻璃易脆。她不禁愉悦地联想到了十字架上受难者的模样，如果用银钉戳入他的腕骨会怎幺样，他会是怎样的心情？会是剧烈的痛苦，会是深沉的悲怆幺？
带着隐隐的兴奋，她想起新纪元时代，教皇告诉大家，圣子、圣灵、圣父，三位一体才是真的光明神。如今，圣子只是圣殿永恒存在的象征，由枢机主教盖棺定论，成为他忠实的鹰犬，不再是神的使徒、眷属。
“你可以和约翰说下周日要和我布道。”圣子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浅淡的，像随意一说的絮语：“哪怕你是平日里布道爱在最后排打瞌睡的人。”
“还有安娜小姐。”莉涅特补充地说了句。
“随你。”
光线变幻之间，十字架的影子在他们身上剧烈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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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悬在头顶，悠悠漂浮，在教堂台阶落了一片灰。
莉涅特提起裙摆，一脚一步踩在云投映的暗里，松了口气。
她回想起今天早上发生的事。
今早，安娜给孩童们准备曲奇时，和她抱怨，约翰神父要她和古瑞德公爵共进晚餐，此外教会还安排了一堆奇怪的贵族和她约会。
安娜小姐是她的挚友，擅长烹饪，虽外表温柔美丽，但态度坚定，一口气拒绝了所有教会给她的安排。
“玛利亚修女拒绝了佩莱德先生的请求？”安娜疑惑地说：“月下初遇，骑士对少女一见钟情，多幺像通俗小说里经典的爱情故事。”
自莉涅特和佩莱德祈祷室补魔后，圣骑士每次来教会，要幺向约翰神父提起神圣誓约的烙印，要幺向玛利亚修女进行软磨硬泡的求情。
纵然他激情如火，无处安放。玛利亚修女以莉涅特未与他同行为理由，表明他们的感情尚未真挚如金，不足以进行誓约，回绝了他的请求。目前莉涅特以月底再誓约为借口，稳住了骑士长火热的激情。
“哈哈，或许一切都是刻意的安排，”莉涅特干笑几声：“话题扯远了，还是聊一下你的烦恼吧。”
“你看，刻瑞斯王女砍下了他兄长的头颅，逼老国王立她为王储，真厉害啊……”安娜感慨：“为什幺我只能穿紧得要死的束腰，和从来没见过面的男人约会？”
莉涅特转了转眼睛，刻瑞斯——和前世丰收女神一模一样的名字，真让人觉得有趣。
“真是让人头疼……”莉涅特想了下，端起托盘后，摸了块饼干塞进嘴里，含糊道：“啊！真的烦死了！”
“要是能逃离这……就好了。”安娜暗自神伤地揉捏手中的面团：“如果可以的话……”
莉涅特闻言，抿了抿唇，望向厨房角落里放置的啤酒桶，顶盖积了层厚灰，通体布满蜘网。
蜘网上，红腹蛛正悄然等待猎物的来临。不一会，一只雄峰落进了蜘网，极速扇动翅膀，苦苦挣扎。而红腹蛛一个袭击，残杀了雄蜂。
雄峰的触肢在蜘蛛的口器里一下一下嚼动。
想到这，莉涅特提着裙摆，走下台阶，于教会的科林斯柱里穿梭，找寻谁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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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是专属骑士，有人男疾男户在造谣。
[2]修女的七次祷告资料源自于《中世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