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六天开始,白也每天都靠医院里医生给打的营养液过活,白色的病房就像是它的土壤,美丽而残忍地汲取着病床上的人为数不多的脑液。我看着他连血带花一起吐在垃圾桶里,再次祈祷,只是这次我可以献出自己的灵魂和恶魔做交易,只为求得一线生机。
而在白也日渐消瘦时,那花瓣长得更加漂亮,芳香也更加沁人心脾。
他拉着我的手,就让我坐在床畔听他叨叨,他说话有气无力,可说起以前的事情却是颇有恢复之色。
“我们还有什幺事情没做过啊?”
我想了想,没做过的事情可太多了,便随便捡了一个来讲:“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打赌,说谁先攒到五万块,谁就要请这个人去指定的地方玩。”
白也也笑了:“我早就存到了。”
我吃惊道:“你存了多少?”
“十万。”
“我才三万,那就是你赢了。但是赢的人要履行诺言。”
他撑起上半身,伸手将我的手紧紧攥在他的手心。他的手太凉了,我连忙把另一只手覆盖在他的手背。
“明天就去吧。”他说。
他另一只手刚结束输液,我也把它也包裹在了手中,只是手掌的大小悬殊让我容纳不下,勉勉强强才完全捂上指节。
“等你好了以后吧。”
白也没应,过了许久他才叹了口气:“那也没办法。”
他从前是最难妥协的那个人,一旦想好要做什幺了,就一定要做到最好,而就是这样的人,败在了绝症之下。
“以前我总觉得我是最像你哥哥,但架不住你爱当姐姐。”
他提起了这事,我也开始陷入了回忆,接话道:“还不是因为我最省心。”
而事实上我才是那个最不省心的人,上学跟别人打架,开始上班后跟路上闯道的司机对骂,每次都是白也来警局替我签字。原本是不行的,可当警察知道我们互为监护人之后,眼里也就多了几分同情。
“是,你最省心。”白也笑了笑,也不拆穿我,我被看得心虚,扭开头轻咳了一声,白也后知后觉,又补充道,“现在也是真的让我省心。”
说话间,护士走了进来替他量血压,虽说是案例检查,我还是有点不太放心,连忙问道:“没事吧?”
护士测好在单子上填写,写完才回答我的问题:“血压一切正常。”
我心知肚明他如今是什幺样的情况,却还是想从别人那里得到生的希望。
白也躺了下去,他把整个身体都藏进被子里,连手也不让我牵着,开始问起我和未婚夫的近况:“是不是我又让你难做了。”
“没有。”我立马否认了这个说法,“他人就是那样,有时候怪让人生气的,但是本性不坏。”
“我知道的,你的眼光一向比其他人都要好,找的人肯定也不错。”
他人是不错,不然我也不会跟他走到谈婚论嫁这一地步,只是最近事情繁琐且杂乱,我需要一些缓冲的机会。去年两家人见面时,就将婚期定在了今年的雪季,因为我和他是在滑雪场相撞而认识的,缘起于哪儿,就从哪儿开始新的生活。
白也的手不知道在干什幺,从被子里伸出来之后那边掰着手指算了好几遍,然后比了个五,却因无法定在半空又垂落下来:“好想看着你穿着婚纱和新郎走入殿堂,我应该会代替爸爸的位置,把你从门外一路牵到新郎面前,然后郑重地交到他手上,还得跟他说,以后不准欺负我们家白榆,不然我不会放过他的。”
不知道同住的谁把窗户打开通风,狂风在屋内乱扫,把上层未沾染黏液的花瓣吹得漫天飞舞,待风停了下来,掉得我和白也一头都是,我不禁笑出声:“那他肯定会怕你,我们见的第一面你还记得吗,他回去之后就跟我说,他感觉你不好相处。”
“是吗?”白也把头上的花瓣都拈下来,放到一旁,堆成了一个小堆。
我能感觉到他此刻不是很高兴,可还是要因为我强装笑意,我要问出口吗,我心里响起了一个声音,不,还是不了,我又该怎幺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