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的风流债罢了

庆安侯的死讯,是同着胜利的捷报一同传入上京的。

前年十月,北疆异族进犯。庆安侯挂帅出征,奔赴千里之外的北境,整肃军队,保家卫国。

次年,北疆战报频频传回,有输有赢。庆安侯向皇帝请旨,立誓将鞑靼击退千里后方还,使他们不敢再犯。

北疆地况复杂,最后一战,庆安侯带着一小队人孤军深入百里,却不慎误入沼泽地。为了给几个年轻后生一线生机,老将军心甘情愿以身作筏,自己陷入沼泽之中。

庆安侯战死沙场,死讯传回上京时举国震动,连皇帝都为之大恸。

侯府上下一片缟素,哭声绕府三日不止。

秦启身披孝服,扶着一口御赐的金丝楠木棺材,从上京出发,预备将父亲的遗体接回上京安葬。

临行前,侯府众人为他送行。

四月光景,春寒料峭,冷风从长街上吹来,冻得人不禁想要打个寒战。

世子秦随身旁的小厮递给他一个包袱。

秦随面上忧心忡忡:“此去路途遥远,大哥给你收拾了一些细软,以备不时之需。父亲的遗体,一定要完完整整的带回来,我们在家里等着你。”

侯夫人红着眼眶,手摸着棺木又落下泪来:“侯爷一生四处征战,还没来得及享几年清福,怎幺就走得这幺早啊!”

身后的一众姨娘庶子庶女,也低头啜泣起来。

秦启见惯了他们这幅惺惺作态的模样,并不发表什幺意见,只对着秦随拱手道:“我一向是在外面野惯了的,此行兄长不必挂心,只要找到父亲遗体,我一定会第一时间派人会送回来。”

得了他的承诺,秦随母子二人也安了心。

侯夫人想要牵起他的手,却被秦启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侯夫人是个端得住的人,顺势替他拂了拂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启儿你离家求学这幺多年,好不容易回了京,现在又要去北疆,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哪里舍得?可你父亲的遗体还在北疆的泥巴地里,他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秦启点点头:“母亲说的是。”

心中再如何不耐,面子上也是要过得去的。这是在侯府的求生之道。

侯夫人抹了把眼泪:“你姨娘也是个没福分的,当初年纪轻轻就走了。转眼你也这幺大了。这些年你在我身边,我都是拿你当亲儿子看的。这一路上,你一定要保重啊。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不可大意!”

秦启从侯夫人身边的嬷嬷手里拿过大氅,给侯夫人披上:“四月天寒,母亲也要珍重。”

秦随扶住侯夫人的肩膀:“娘,这一路远着呢,让二弟早点动身吧!”

秦启不欲多言,翻身上马,冲着侯府众人挥了挥手,带着擡棺的队伍向着城门的方向远去。

看着秦二爷远走的背影,戚嬷嬷凑到侯夫人耳边低声道:“那北疆还有个小姨娘,此事不用知会二爷一声吗?”

侯夫人拢着披风,语气比寒风更冷:“知会他做什幺,让他把那个小浪蹄子一起带回来吗?左右是个没入过家谱的野女人,就放在北境自生自灭好了。秦二郎知道轻重的。”

擡棺的队伍走得慢,紧赶慢赶走了半个月才到平城   。

平城太守的侄子程万里是秦启的旧相识,他刚进城,就在家摆了酒席招待他。

说是酒席,其实也不过就是两碟小菜并一道烧肉,再备了几瓶酒而已。

“招待不周,让启弟见笑了。”程万里引着他入座。

秦启也不客气,拔开酒盖,深闻一口道:“酒香醇厚,定是程兄收藏多年的好酒。这还叫招待不周,那可真叫小弟汗颜啊!”

程万里浑身不对劲:“你别这幺说话,文绉绉的,听着起鸡皮疙瘩。”

秦启给自己到了一口酒,皮笑肉不笑:“是你先跟我做作的。”

程万里哈哈大笑:“好好好,是我的错,我先自罚三杯!”

酒过三巡,两人都喝的有些上脸了。程万里脸红脖子粗,意识也有些模糊了。

程万里朝他竖着大拇指:“你的酒量,果然深不可测啊!”

秦启失笑,却并不接这话。

程万里自顾自的说道:“你我兄弟一别这许多年,曾经都是招猫逗狗的角色,现在我也升上了校尉,你更不得了,一来就是左中郎将。物是人非啊!”

秦启装作听不懂他的话,打个哈哈:“好几年的光景,一点长进都没有才奇怪吧!”

程万里自顾自的哀伤:“兄弟,你的起点,是多少人一辈子都走不到的终点啊!”

秦启放下酒杯,苦笑道:“你以为我这差事容易吗?我是侯府的庶次子,若是好事,怎幺会轮到我头上。上京立人人都推拒,不愿来北疆受苦。可老侯爷是在陛下面前立了军令状的,一定要将鞑靼赶出三百里。老侯爷已经去了,可这个军令状不是儿戏。秦家只要还在一日,就一定要做到。”

秦启语气惆怅:“我家大哥是个娇生惯养的书生,让他来打仗,不如直接杀了他痛快。其他几个弟弟都还小。所以,秦家只能由我来北境。不过你其实说的也没错,我做中郎将也确实德不配位。要是老侯爷还在,肯定是要把我扔去烧锅炉的。”

听见他这幺说,程万里酒醒了大半,心里过意不去,:“你也别这幺说,其实你脑子活,身手又好,你做中郎将,也是合适的。是我说胡话了。”

秦启:“我明白你的意思。老侯爷突然离世,他打了一辈子仗挣来的爵位和门楣,也只有靠军功才能守得住。就算没有那个军令状,我也会参军的。不来平城,也会去西北。只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从底层爬上去了。我能做中郎将,也是求人在皇上面前美言了几句。”

代价就是,这场仗打完以后,他也很难回上京了。北方游牧民族屡次进犯,皇上有意改革军制,想让他驻守边疆。

不过朝中未发之事,没必要让更多人知道。

两人把话说开,也算是推心置腹,又再次举杯换盏。

几杯烈酒下肚,程万里突然说起了一件秦启从未听说的事:“那你那个小娘,准备怎幺安排?”

秦启皱眉:“小娘?什幺小娘?”

程万里:“侯爷几月前娶了个小妾,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娶的,还请兄弟们喝了顿喜酒。娶进他房里之后也是千宠万爱,听说等仗打完是一定要带回上京的,还要擡做二奶奶,也就比正儿八经的侯夫人差一丁点吧。只可惜侯爷走得突然,那小姨娘就扔在太守府没人管了。你这次过来,肯定是要把她带回去的吧?”

秦启在心里冷笑一声,庆安侯这辈子千宠万爱过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一百了。不过竟能让那猴精的老爷子许诺做二夫人,想必也是个不安分的狐媚子。

不过他既然没听侯府人提起过这事,老侯爷也已经不在了,他何必管这麻烦事?

秦启装醉笑了几声:“我家这老爷子啊,还真是人老心不老。别的问题没有,这辈子欠的风流债真是不少,还不清啰!”

不过一桩风流债罢了,侯府可不认这个姨娘。

程万里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却猥琐的笑起来:“嘿嘿,你那小娘倒是亭亭玉立。你小子不会是想接你爹的班吧?”

这话说得忒没边了,秦启只当他放狗屁,笑骂道:“滚蛋,那什幺劳什子的小娘,也算是我爹的女人。我要对她动心思,那不是禽兽不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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