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伴读对他而言,既是同窗、玩伴、属臣,也是书童。书童脱离皇宫在家也是一个主子,所以也有自己的书童。
陆棠棣少时的书童是一个眉清目秀、很是伶俐的小子,在陆棠棣身边跟了多年,连朱叡翊都对他留有印象。
所以,当梦中的“自己”无意向水面看了一眼,朱叡翊立刻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问书,陆棠棣少时的书童、长随。
而“自己”现在在做什幺……啊,大抵是因为人在梦中,他又立刻知道了答案。
是前几年秋狩,先帝圣体不济,不能行猎,转而让众皇子代劳,并要以猎物多寡进行比试的时候。
还记得当时他心高气傲,怕人多势众,惊扰他的猎物,蛮横不肯让禁卫军跟随,只肯带陆棠棣及几个帮捡战利品的宦侍、长随,当下不觉得如何,现如今可算吃到苦头了——问书(即他自己)的手上、怀中,便或抱或提,拎提着血迹斑斑的猎物。
朱叡翊皱眉,正要丢下。
“咻!”
眼角余光划过了一道迅疾的羽箭残影。林暗草惊风。
清脆的“咄”的一声后,箭狠狠插进了树木枝干,丛林中掩映着的不明生物被惊动,蹦跃出了一道仓皇的白色影子。
鹿。
陆棠棣搭着弓弦的手一顿。
问书惊呼起来。
朱叡翊恍然。
是那只白鹿。身姿轻盈,皮毛洁白,超凡美丽、灵秀脱俗到像是不属于此世的存在。
小厮不顾污秽,怀抱血迹斑斑的猎物,急冲至主子身边:“公子,若是捉了它,怕是不仅殿下,就连陛下都要褒奖公子!”
小厮的满腹喜悦不能冲淡附身其上的朱叡翊对无法自如操纵身体、自如说话的烦闷。
他嗤笑,想,可不是,当年他可不是因这一只白鹿,不以猎物多寡,反以猎物的珍惜程度,夺得第一幺。是陆棠棣猎的呢。
陆棠棣点头,同样欲追踪鹿离开的痕迹:“我们追。”
转眼——
她下了马,蹲下身,把手伸向这垂死的鹿的额心,感受到这美丽生物生命的起伏、脆弱、流逝,轻轻触了触,未及更多,已然咽气。但身体还温热,急促的呼吸牵动起的皮肤颤动也存在,片刻前跳跃、哀鸣的身姿更是犹在眼前。
陆棠棣静静用手掌贴着它、轻轻用指尖抚着它,等听见身后临近的脚步声才收回手。
朱叡翊也不明白,在这荒唐的梦中,成为的不是自己便罢了,隔着那般远的距离,这小厮本人又极为兴奋,那样高兴,那样雀跃,那样喜笑颜开,他本人又是如何另辟蹊径、细心细致,借着小厮的眼睛,清清楚楚看见陆棠棣收手的动作,并了然她心中暗自的惋惜的。
内心再古怪,也不妨碍口中发出昂扬的声音:“公子!”
其中透露出问书这名小厮对陆棠棣绝然单纯、毫无保留的信赖之情,朱叡翊打了个哆嗦。
陆棠棣站在祥瑞的战利品前,脸色淡淡,问:“殿下那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