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也不过17、8岁,而她也才12、3岁,经过一段城市生活以及乔苓精心呵护,她退去原本黝黑的外皮,变得愈发的白皙,五官也渐渐展开,性格照以前也开朗了不少,已经能哄得两老乐呵呵了。
只是对他依然不近不远,平日里避无可避的时候也会笑着甜甜地叫他一声“哥~”
只是,她似乎也并没有交到什幺要好的朋友。 而他因为搬出去住,因此和陆昂格一伙厮混的时间也愈发少了,听说陆昂格倒是时常会带着她去打球,甚至赖航于洋也越发把她当妹妹看。
只是男人打球难免有一些冲突,有次他们和对方几个人因为肢体上的一些碰撞起了争执,大家都是年轻气盛的年纪,一言不合两拨人便干了起来。
只是陆昂格几个大院子弟从小没少被操练,一个个都抗打耐操,很快把对方人打服了,骂骂咧咧地撂下狠话便狼狈离开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件事的余波竟然蔓延到樊暮身上。
那晚他在饭局上接到陆昂格的电话
“暮暮被人掳去808了,你找点儿人过去!”
再回拨电话的时候,无人接听。
他转而去拨她的电话,也无人接听。 紧接着,他从容自若地拨下另一个号码,安排好一切,再回到包房里打了个招呼。
“有事先走了” 简明扼要。
那天原本是和红杉资本聊关于锦盛的收购方案,但他已然顾不上那幺多。
当张锦深掀开厚重的门帘的时候,桌球室里的乌烟瘴气蔓延至他眼底。他拿着手机再拨下她的号码,然后环顾四周,在大厅的角落里,他看到一群年轻男女在哄闹。一个男孩高高地举着一个响铃的手机,对着人群中的一个女孩戏谑般地大声叫嚷。
“哎哟~JS的电话又来了~这是哪个野男人? 你不是陆昂格的马子吗?”
只见女孩被另一个一头红毛的男人拥在怀里,一只手捏了捏她的下巴。
张锦深眼眸微眯,盯着男人的两只手,开始思考究竟是哪只手更碍眼。
“妞儿,跟陆昂格睡没睡过啊?”
“陆昂格现在都没来,不会是不要你了吧”
“小丫头长得还行,不如跟就跟我了吧,我的屌比陆昂格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插科打诨的调侃。
她一言不发,甚至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这TM不会是个哑巴吧?!”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张锦深在烟雾缭绕污言秽语的喧闹中,朝她走去。“回家了” 他轻飘飘地开口,看到她的那一刻,悬着的心终于重重地落了地,一路滋生的恨不得毁灭世界的暴戾和烦躁也随之烟消云散。
樊暮惊喜地看着他,嘴角牵出一个弧度,刚想起身便被人摁了下来 “我说了让你走吗?!” 然后转身指了指张锦深:“你丫谁啊?!”
接着两个黄毛青年便欺身到他面前,将他拦住。
他将衬衫袖子挽到小臂,眼皮不擡一下“我劝你们想好了”
不知何时,突然冒出的十来个清一色黑戴着鸭舌帽的打手,一一清场,原本喧闹的桌球室只剩下他们,走道上每一排桌子都守着一个人,隔着不远的距离虎视眈地盯着他们。
两黄毛有些慌了,挪着脚让了道,旁边原本喧闹的其他人,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张锦深绕过桌子径直朝她走去,那只搁在她肩膀的手真的是碍眼极了,他看了看那只手的主人,对上眼神的那一刻,红毛打了个激灵,弹射般举起自己的手,作投降状。
“大哥,对不起,千不该万不该惹着您的人” 说着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收拾东西” 他看着有些发懵的女孩说道。
“哦~” 回过神来的她,小跑着去捡被扔在一旁的书包,最后小手伸到黄毛前:“我的手机”
黄毛赶紧双手奉上。
“谢谢~”
“随便教训一下,尤其是那双手” 他转身点了点红毛,然后擡脚离开了。
女孩捧着书包一路跟在他身后,对路过的每一个人低腰鞠躬。
“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
“·······”
“······”
他忍无可忍,在门口停了下来,转身刚想开口训斥,一个小脑袋便撞入他怀里。
她抱着书包,眼神没有丝毫的慌乱和害怕。
“我呢?” 他开口
女孩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开来:“谢谢哥哥”
他眼神骤变,提溜着她出了门:“我看你是想死!”
在门口就遇到火急火燎赶过来的陆昂格一伙人。
“暮暮~你没事吧” 他一耙子冲过来扯过樊暮前前后后仔细的打量。
张锦深扯过她护在身后,并施以眼神警告。
女孩从身后探出头:“格子~我没事~”
“人在里面” 他给陆昂格一记眼神。
“暮暮,你先回家” 抛下话便带着于洋赖航一伙人冲了进去。
“以后不许再和陆昂格去打球!”他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说道。
“好~”她如是应允。
从那以后,她的确不再和跟着陆昂格出门打球了。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承受她不在掌控的安全范围里,他害怕当她遇到任何意外时自己不能及时赶到她身边,他决定再次放弃出国深造的计划,锦盛不卖了,他认命。
再后来他大学毕业,公司正式起步的那几年更是忙得日夜颠倒,但即便再忙,他每个周末还是会回家,那时候她在上高中,大多时间不是在画室便是在阁楼里,两人也仅在逢年过节的饭桌上有过一两句敷衍的交流。
但是知道他周末回家,她仍旧为他留灯。
直到她上高三,母亲以补课为由,要求他每周五和周六晚上替她补习功课。
书房中他漫不经心地翻了翻她的物理课本:“理科这幺差为什幺还非要考学理?”
见她不说话,他擡头盯着她“大学想去外省?”
他知道她是美术艺术生,如果学文科,以她的成绩去A城中央美院没有问题,然而她却偏偏选了理科。
显然没想到他会这幺问,女孩慌乱地打开试卷心虚地说: “我以为我可以学好”
张锦深没有继续追问,扯过卷子开始给她讲题。
有一次他翻着课本,从夹层里掉出了一个信封,显然她也没预料到,然而当瞥见封面大大的樊暮 (收) 三个字时,她似乎明白了什幺,慌乱中想弯腰去捡,却已经来不及。
张锦深比她动作更快一些,他指尖夹着那封信,推了推眼镜开口问:“谈恋爱了?”
她一把从他指缝间抽出信封捂在胸前,红着脸反驳 :“我没有!”
“最好是没有” 他手指敲了敲书桌上的试卷 :“把这套题做了再睡”
之后便留她一个人在书房里。
其实他知道,她身边没有什幺亲密的男同学。高三之后,都由他参加她的家长会,私下里他有和班主
任旁敲侧击她在学校的情况,除了上课,她其余时间都在画室,和大家相处也是不冷不淡,没什幺过
分要好的同性朋友,更别提是异性朋友了。
但是那封信,他一看便知道是怎幺回事,他也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在她成长的路上,一定会再出现其他爱慕者,尤其是在高中男生荷尔蒙躁动的年纪。
他弹了弹指尖的烟头,缓缓地吐出一口烟。 纵然他无法在她少女时代给予她更多关于爱情的回
应,可是比起陆昂格鞍前马后的献殷勤,他其实更介意更害怕同龄人滔天的爱意会迷了她的眼,毕竟谁不期待一场轰轰烈烈的校园纯爱呢?
思及此,他太阳穴突突地疼,一个不太理智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涌现,之前顾及她还未成年,心智还未完全建立,所以他从未有任何的逾矩,但是如今她已经成年…….是不是可以…….
夜风吹乱他的头发,也乱了他的心,直到指尖传来一阵灼热感,他才回过神摁灭香烟,像是他狠狠地湮灭了刚刚一闪而过的荒唐念头,踩过一地的烟头,他进了屋。
回到书房的时候,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拉开椅子在她旁边坐了下来,随手扯过卷子前后看了两眼,还不错,起码最后一道大题不是空着。他拿起桌上的笔,开始批改卷子,时不时侧头看她,台灯暖暖地打在她埋在手臂间被挤压得有些变形的脸,就连脸颊上的绒毛都显得可爱至极,这是他们少有的独处时间,他连批改卷子都慢了许多。
最终,她还是留在A城上大学,那时她19岁,她似乎有越来越多自己的想法,虽然在父母面前还是扮演着那个乖巧听话的开心果,10年的城市生活也让她彻底摆脱了原来的乡野气息,似乎现在的生活对她来说已经游刃有余,但他还是一眼就能看破她所有洋装下的自卑和敏感,以及越发想要脱离掌控的蠢蠢欲动。
母亲从来没有和他说过樊暮的身世, 他也从来没问过,他猜到她童年或许应该过得艰辛,所以她始终无法摆脱源于出身的自卑。当他主动和母亲询问起关于她出身的时候,母亲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即便他早有心理准备,但想到那小小的身板在严寒酷暑中穿梭于田间劳作,想到那早早褪去稚嫩的双手起早贪黑地操持着家务,以及那些在三个家庭之间颠沛流离不被疼爱的日子,他的心还是被狠狠地刺痛了,像吞下了千根针,又像一把小刀在一块块地剜着他的心头肉。
“深山里还有许多比暮暮更苦的孩子,但是我们家遇到了她,便是她” 母亲拭去眼角的泪,继续说道 :“我们以前之所以不告诉你,一是怕你因此看不起她,但又更怕你因此而同情她”
那一刻起,张锦深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更希望,她可以摆脱过去,忘记出身,真正自信地勇敢地去表达自己,拥抱世界,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配得上一切。
只是那时的他也自信的以为,终有一天爱意可以让她冲破一切内心的防线,所以他按兵不动,他以为在漫长的自我历练中,她会蜕变,破茧成蝶飞赴自己。
但他终究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她给自己套上的枷锁。她似乎已经认定了他不会履行婚约,甚至给自己找好了退路。
他幡然醒悟,有没有可能,她甚至从来没有懂什幺是爱。
于是他继续等。
可是等来的却是眼看她和陆昂格越走越近,眼看她便要出国深造,他再也坐不住了。
之前所谓的,等她成长,给她选择的余地,现在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他终究不可能接受她所规划的未来里没有自己,最终他还是用他的方式将她留在身边,可是他并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