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得笑出来,眼底却盛着化不开的冷意,垂眼看着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青笕,郁结在心中的怒火迸发出来,一脚踹在她的肩头,将人踹得撞在身后的柜子上,发出“砰”的闷响。
她没站起来,面色还是不变的,似乎方才失态的人不是她。
“你说,还要我,怎幺对你们,才算好?”
她站起来,走到瑟瑟发抖的青笕身旁,蹲下来,干净的指尖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擡起来,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
“为什幺?”江芫一字一顿地质问,“温明月对你不好吗?”
“温家对你不好吗?”
青笕的泪涌出来,顺着脸颊,滴落在她的掌心和虎口上。
她哆哆嗦嗦地回答:“老爷夫人对奴婢……很好……小姐对奴婢……也好……”
“对你好?”
她彻底生气了,松了手,另一只手顺势扇上她的脸,将她硬生生打得偏开了头,嘴角沁出血丝。
“吃里扒外的东西,”江芫又是一耳光扇上去。
她自己是整洁的,青笕却发髻散乱,涕泗横流。
“温府对你好,你却将温府的女儿送上外头的床,要毁了温府的名声;温明月对你好,你又让那个畜生一次又一次地进她的房间,糟蹋她的身子。”
她顿了顿,像是经历着这些事的不是她,至少不是她江芫,是温明月。
“你也是恩将仇报的畜生。”
她这样说道。
江芫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身后青笕尖叫着求饶,哭声震天。
—
海棠诗园确实有很多人,男男女女成对地站在一起,有的脸色红扑扑的,笑着看对方,眉眼弯弯,有的相敬如宾,偶尔表现出一点温情。
江芫对作诗没什幺兴趣,只坐在凉亭里,吃些糕点和茶水,看不远处投壶作诗的热闹人群,置身事外。
李谕略显歉意,“抱歉,温小姐……李某不知小姐……”
“无妨。”她淡淡地喝了一口茶。
李谕张了张嘴,没说话。
心里头却有些不解。
之前不是听说温丞相的嫡女长袖善舞文辞翩翩,十分喜爱热闹吗,怎幺来了这人山人海的诗园,倒一言不发,端坐在一旁,完全没有要参与一番的意思。
难不成温丞相不止这一个嫡女?
也不应该啊,温丞相家不是独女吗?
江上的画舫里传来乐声,吸引众人都到江边去看了。
李谕连忙道,“温小姐,咱们也去看看吧?醉仙庭的戏可不常见。”
江芫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江边人挤着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一齐看着画舫上描眉画眼的妓子。
“……只着那霞冠捋凤帔,只瞧卞郎怎生个断肠催……”
这一段唱词颇显伤感,李谕有些尴尬。
带着心仪的论婚女子出来听伤心的曲子可不好。
他连忙道,“这唱词也有唱好的地方……”
江芫似笑非笑,不作否认。
“……定伤心泪不干眼,尔何焉能诸忘了全……”
李谕闭上嘴不说话了。
江芫也只当是看戏入迷,免得他又要尴尬一回。
戏看了半晌,船头上的妓子合着笛声箫声,唱着郎情妾意却有缘无分的戏文,
在场的多是新婚夫妇,听了这戏文,都又纷纷黑着脸散去了。
江芫倒不觉得怎幺样,只是图个乐子。
而这些新婚的夫妻却不一样的,大多是家族安排的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表面万分恩爱,其中冷淡自是不必多说。
谈什幺情爱。
这戏文听在耳朵里,倒似乎在嘲弄着利益的受用者和牺牲者。
不知道什幺时候,江风呼呼吹大了,吹得江芫的袖袍都翻飞起来,卷动着,又被拉扯回来。
李谕解开裘皮的大氅,披在江芫的肩上。
感受到肩膀的暖意,江芫茫然回头,巧的是李谕靠得近,正认真给她系上裘皮大氅的系带,她这幺一回头,额角擦着李谕的唇瓣过去。
李谕愣了愣,低下头,望进江芫平静的眸子里。
看得久了,那双眸子里像有无边的漩涡,要将他拖拽下去。
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
在他的薄唇即将触碰到自己的时候,江芫偏开头,冷淡地看向还没有唱完戏的妓子。
李谕僵着,半晌直起腰,眉眼略带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