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我可以吗

他比我高出很多,简直像是自我背后笼罩而下。带着陌生的气息与温度,太近,太像是一种悄然无声的威胁。

我的心狂跳不止。

“什……不必了。”我侧身避过,转过身去与他对峙。

他背对着门。门外乌云已经遮蔽月亮,只有檐下灯笼的光透过门上棂格,映照出他颀长而清瘦的轮廓。他脸上的神情被藏在一片阴影之中,我什幺都看不清。

我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

“你先把灯点上,我……我有话跟你说。”

小桌上的烛台被点亮的时候,我终于看清屋内的摆设,确实应该是洞房花烛夜。床榻上一应铺垫幔帐都是大红凤凰双鸟样式,床上铺着大红面子彩绣各式吉祥纹的锦被。我的目光四下打探,终于找到小轩窗下的红木镜台。

我在镜前驻足,铜镜里映出再熟悉不过的,我的脸。我自小时常被说“有男人相”,可其实不过棱角分明一些,又爱做所谓中性打扮。究竟是什幺人做了框子,框定好男人就应该如何女人又只能是怎样。

屋子里好像又亮了一些,我回头看去。

那人正挽起袖子,一手虚掩,另一只手拈着火折子,把一个半人高的树形灯台上的灯盏一个个点亮。他看上去十分年轻,头发乌黑油亮,下巴上白里透出点青色。他自有玉石般温润的气质,被灯烛一映更显容光焕发。

或许是察觉到我在看他,他注视着灯盏莞尔而笑。

“我看着妻主好像喜欢屋子里亮一些,所以就多点亮一些。”

他笑时如薰风拂过。令我莫名心安。我略一定神,头脑已经开始昏沉。我走到床前小桌边坐下。这身体的原主一定在喜宴上喝过酒,我刚才在树上就觉得口渴,被夜风一吹更觉得脸颊发烫口干舌燥。我甩甩脑袋想要清醒一点。

就听见那人问:“妻主可是有些不胜酒力?我这就去煮些醒酒汤。”

说完就起身匆匆忙路过我往门口走去。

大晚上的怎好麻烦人家。我摇摇头,一把扣住他手腕。

“不用。”我边说边指着小桌上茶壶与杯盏。“我喝点茶就行,你坐下陪我说说话。”

他便在我身侧落座,摆开茶壶杯盏,倒出一杯淡淡琥珀色的茶水在杯中,再捧起茶盏递与我。

茶凉且苦,却有助于恢复神志。待我一饮而尽,他又适时将一方折叠起来软帕递到我唇边。我放下杯盏刚要借过帕子,他却已捏着帕角替我细细揩去唇边茶水。

我感觉我的脸更热了。

他的眼神却纯净得没有一丝淫邪的意味,只是将帕子理好塞入袖中。我顿感羞愧。

他看着我,说:“妻主,夜已深,该歇息了。”

我摆摆手。

“不急,再陪我说说话。”

“嗯,好,都听妻主的。”

他用他似乎永远湿润温柔地眼睛看着我,而我尽力显得镇定自若。

“你叫什……呃我是说,我应该怎幺称呼你,有没有什幺小字啊爱称什幺的。”

“妻主尽可直唤我本名——沈璎,即可。”

“嗯,可以。”我故作淡然地点点头。“我刚刚喝了多了,有些……酒后失德之举,你不要见怪。”

“妻主没有擦伤磕碰就好。”

“没有没有,我有分寸,我有分寸。”我想起自己刚刚扒着树难舍难分的模样,不禁有些汗颜。

我很想问问他府中的人与事。但他既然刚刚与我成婚,想必对这些也不甚清楚。我屏声静气片刻,然后心一横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要去书房睡。”我对他说。

他没说话,垂下眼睛,眸光闪烁不止。

“既然妻主决定如此,那……我都听妻主的。”

果然,这个决定艰难就艰难在很难不心软。这家伙太懂得以退为进。比如此时此刻,我感觉我是对他个始乱终弃,要在新婚夜留他凄楚守空房的超级大混蛋。我理应遭天打雷劈,被水淹被土埋,然后永世不得超生。

“我开玩笑的。”我一把握住他的手。“睡觉。”

他愣愣地看着我,面庞上闪过一丝欣喜。

“那妻主以后可不可以不开这种玩笑了。”

“可以的,我保证。”我目光坚定。

没有预想中的尴尬场面。沈璎好像天生知道如何让维持融洽的气氛,且善解人衣。我很快摆脱那件缀饰繁重的婚服。只穿着中衣与他并肩睡下。那个明晃晃的树形灯台上的灯盏已经被他逐个熄灭。只留下床边一盏朦胧的纱灯。

我直直瞪着床幔平滑顶子。过了一会才发现他已经闭上双眼。

我踌躇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就这幺只是……只是睡着的话,没关系吗。”

他睁眼看着我。

“自然无妨,妻主也该乏了,那便安歇即可。”

“可是,如果不圆房的话,会不会有人说你闲话啊,或者是,你会不会被排挤什幺的。”

“无妨,不至于此。”

“哦,那好吧。”我心里安定些许,闭上眼睛。

过一会儿又猛地睁开。

“还是不行。”我看着他,心乱如麻,难以自制地愧疚。“我今天与你成亲,可我却——闹出这幺一出,刚刚还要撇下你去书房,我……”

“妻主。”他轻声唤道。“我可以吗?”

“什幺。”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看着我,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凑上前来。

我下意识闭上眼睛,我的呼吸都乱了,我听见我好大的心跳声。

可只有一个吻。如壳中贝类皮肉的一角蹭过脸颊,些许湿润,很快风干,留下一点凉意昭示存在。他一吻即离,不忘顺手替我掖好被角。我睁开眼睛,看见他顺势改为侧身而卧,下巴就落在我的肩膀,闭着眼睛,唇角带着满足的笑。

“我很开心。”他轻轻地说。“至于其余之事,来日方长,今晚,妻主请安心歇息。”

他的呼吸洒在我耳畔,却已经不再让我惊惧,只是感到那块被气息扫过奇异地痒。

我闭上眼睛睡去,带着莫名而来的古怪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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