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你先下来好不好。”
树下的男子正好言相劝。
他仰着脸,额头光洁。乌发柔顺,丝滑如缎。双眼澄澈如泉明亮如星,鼻尖莹润,唇色若朱樱。
但我不认识他,这种走路上会引起小范围轰动的颜值我过去见过纸片的亚克力的,今天第一次见到立体的会喘气的,而且不止会喘气儿,他好像还马上就要哭了。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水光潋滟,他双眼中担忧惹我生怜,他唇角隐约的苦涩令我揪心,他眉目间的茫然与凄楚让我真的好想扇我自己两巴掌。
虽然我真的不认识他,也真的没干过对不起他的事。
而且就算说一千道一万也是我受伤害比较大。我可是一睁眼看到他一个男的半敞衣衫酣睡在侧,别看他长得很无害但腹肌胸肌啥的还挺结实,我当时怕极了,多看一眼都不敢,伸手就是一推。
他就嘴唇一白如受重创猛地睁眼看着我,然后眼圈一红。
嘶,这大小伙子平时是不是光顾着塑形不练体能。被我一个跑八百米要死要活的宅属性女大就这幺推一下,怎幺就跟被胸口碎大石了一样。
我不等他开口就跑了。出门,滑步,上树,一套操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他追出来的时候仿佛突然补修了男德,不仅衣领不敞了,还披了件外衣。庭院中点着灯,我得以看清那衣服是绛红色,红得扎眼,在他身上却只添雍容而不显俗气。所以还是印证了一句老话——时尚的完成度还是靠脸——我也不知道都这个时候了我怎幺还在胡思乱想。
他好言相劝想让我下树。他言辞恳切声音也好听,但他说话时往前迈了一步,我就立刻一个激灵,然后继续扒着高处的树枝往上爬。这时我们都听见了树枝咔嚓开裂的声音。我及时松手落回原本的位置。他立刻就退了回去,眼圈好像又红了。
然后这院子里就挺大动静。先是屋顶上下来几个穿黑衣服的人,近前看了看又走了,然后院门开了一队人提着灯笼进来。我看得一愣一愣的,扒拉着树干更不敢撒手了。那一队人里为首的是个眉目间英气动人的女子,走上前来沈声静气问我:“家主可还安然无事。”
我被这阵仗镇住了,一时间并不是很确定她这声“家主”是在叫我。她见我不言语。不知道为什幺脸上又闪过一丝了然神色,然后带着人又出去了。留下我跟那个速修男德的哥们继续僵持。
然后他先开口了。
“虽然不知道妻主为何如此,但是妻主如果对我不喜,在成婚前说明解除婚约即可,为何……让我欣喜不已……又在成婚之日对我避如蛇蝎。”
他说话时语气还算沉静,但尾音明显略微颤抖,话语间的情绪比起责怨,更像是期盼落空时忧伤。听得我的心莫名其妙地一抽一抽的,恨不得替他手刃负心人。但是等等,什幺东西,成婚之日?和谁成婚,我吗。我猛地低头。
就看见我身上正是一身绛红喜服。宽袍大袖,彩绣织锦,镶缀珠玉。简而言之,无论是刺绣纹样还是做工款式,都和他身上那件好像情侣装啊。
天呐,负心人竟是我自己。
微凉夜风如水流淌过面颊,我眼前所见之景所闻之声都无比真实,这不是梦。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如果不是这群人突然一起约好玩角色扮演作弄我的话,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穿越,而且好像还是魂穿。
我立刻问他:“那我是谁?”
“是在下的妻主,亦是棠王。”
“那我叫什幺。”
“不可,常言道为尊者讳……”
“没关系,那都是封建迷信。”
“妻主大人姓吕,单名一个婺字。”
他神色郑重。我盯着他看了又看,也没能在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能证明他在开玩笑的痕迹。
可我还真就叫吕婺。
我的名字是外婆取的,姓也随她。从小到大没碰到过重名的人。此时此刻,这个名字从一个陌生男子口中说出。他还叫我妻主,说我与他成婚却又对他避如蛇蝎。可我分明是个母胎单身的女大学生,怎幺一闭眼一睁眼就有了家世。
这是怎幺回事,魂穿遇到同名同姓常见吗,我强忍住疯狂挠头的冲动,问他:“那现在是什幺年代,这又是什幺地方。”
他答:“光宁二十一年,京华棠王府。”
我还要问。他却又向前一步向我伸出手来。他的衣袖滑下一截,露出生着青筋的手腕与骨节修长的一只手。他看着我,眼里满是关切。
“妻主,夜风吹襟,您先下来,好不好?”
于是我牵着他的手回卧房了。这并不是我见色起意,而是我实在不忍心再拒绝他,毕竟他好像都快要哭了哎。
当我握住他的手,借力跳下树,余光里瞥见他唇角似乎动了动。但我转过脸看他时,他又是淡然中带点不易察觉的凄凉的神情。他的手指有一层应当是握笔留下的薄茧,轻啄着我的虎口,如水鸟探下长喙在水泽,我与他相贴的手掌不自觉地浮起一点温热的黏腻,只得改为蜷起手指虚握。
直到他把长廊的灯火关在门外。四下皆暗,我才意识到我又把自己跟这个不认识的男人放在一室之内。甚至这次还是我主动牵着他的手回来的。还未来得及再做反应,就感觉到后背贴上一片温热的胸膛,同样温热的呼吸已扫在耳畔。
“妻主,春宵尚有余,是否由我为您宽衣解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