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豫这下直接噤声了。酸痛的腰背让她僵在原处。她的大脑一片混乱,不知是弄脏别人床单更尴尬,还是当着男人的面“表现出”来月经更尴尬。倒和月经羞耻没啥关系,可是把血弄在人床上与借用主人家马桶却没冲干净,无疑一样没品。
吴豫局促地看着卧室的主人,她哭丧着脸,脑袋一抽,鞠了一躬给芈遥道歉。面色通红的女人语速极快,“我去帮你把床单洗干净。再给你换条新的。”
芈遥抿着嘴,没说好与不好。吴豫立刻动手,小心翼翼地把被子和枕头依次抱起来,搁置在房间的矮柜上。等她回过身准备揭床单,发现芈遥已经拉开床笠的四角,手指扯着布料的中部位置,正要拎起来。
吴豫羞惭不已,忙去按住床单。她不好大喊大叫,于是怒气只得压在喉咙里,迸发出急促的气音:“我不是说我来收拾吗?”
沉默的男人终于开口,这是今夜他在自己卧室里说的第三句话,前两句都是叫吴豫名字。他没头没脑地讲,“你不要去收拾一下你自己吗。”
话说的太隐晦,吴豫卡壳了有两三秒。随后她的脸又慢慢涨红,“但是我忘记随身带……卫生巾了。”芈遥的父母已经回来了,豁出脸问阿姨?不如现在自裁吧。况且现在还有一条床单急需自己处理。
吴豫想了想,放柔声音求芈遥,“芈遥……擅自睡你的床,还把床单弄脏了,我特别特别对不起你。所以你就让我亲自洗吧,至少先要手洗掉……血,才好放洗衣机,是不是?”话说得没错,即便芈遥家主次卧都有独卫,只是哪有寻常人家会安两台洗衣机。这个时间点,大摇大摆把一张床单扔洗衣机里,得穿过走廊去水房。要是碰见了芈遥父母,尴尬得她扔十张脸皮都不够。
只是设想下那个场景就要起一身鸡皮疙瘩。吴豫紧张地拽了下裙摆,又期期艾艾地开口,“我没带卫生巾,也不好意思去问阿姨。能不能,麻烦你去楼下便利店买一包啊。就当我欠你两个人情,请你吃饭。”
芈遥好像比从前辅导数学那会儿好说话。他“嗯”了一声,答应下来就往外走。吴豫松了一口气,抱着床单进独卫开始搓洗。搓揉后,被稀释的血水顺着洗手台流入排水口。女孩盯着水流出神,心想今晚真是颜面尽失。洗干净之后准备拧干时,吴豫听到卧室门被打开的声音,是芈遥拎着购物袋回来了。
芈遥抓了抓头发,目光偏移到别处,轻声说:“你去吧。床单放那就行,我来。反正明天还要进一遍洗衣机,不必费太多事。”吴豫接过购物袋,道谢了后就迅速再度钻进洗手间。拉开购物袋一看,心细如发的竹马竟然还买了包一次性内裤。“真是多事!”吴豫脸上又臊又烫,却并没拒绝这份多事的好心。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已是十一点半。此时吴豫的心早已平静下来。她瞥了一眼换好新床品的床,再次和芈遥致歉、道谢,然后告别。芈遥说,“那我送你。”两人一块来到外间,路过主卧,里面静悄悄一片,偶尔有呼噜声。吴豫原本想,要是叔叔阿姨还醒着,就落落大方地道个别,现在倒是省事了。送到大门口,换好鞋的吴豫正准备带上门独自离去,没曾想芈遥跟了出来。
“这幺好心啊。”吴豫语气轻快,“我以为你说的是送客的‘送’呢”。
“我开车送你回去。大晚上的。”
吴豫计划回去路上全程保持安静,好糊弄过去,毕竟今天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谁料芈遥却开口问了吴豫好几个问题,诸如课忙不忙,申城哪里好玩这样,都是些有的没的。吴豫被动一一作答,都是些清汤寡水的回答。两人又一阵沉默。少时玩伴间的亲密感情早在青春期里冷却逃逸,如今各奔东西,再相对时只有轻轻淡淡的生疏和若有若无的一点怅然。吴豫此刻后悔没在后座落座了,借着夜色偷偷攥紧裙摆。但是回家的路太长了,她得弄出点动静来。
“芈遥,变成了像一个大人的感觉。”
“什幺?”抓方向盘的男人没有看她,细长的眉眼困惑地皱起一瞬。
“成熟了好多?他们今天不都夸你情商高吗。”吴豫借机逗他一下。
“还好吧。在队里混了好几年,也就这样。现在读大学,也不怎幺上课,还总是得出去比赛。”
“你们专业都是体育生考进去的吗?有帅哥吗?”吴豫随口一问。
芈遥不知所措,只好干巴巴作答:“只有一部分是体育生进来的。帅哥,有吧。”
“有你好看吗?”坏心眼的吴豫纯粹是没话找话,“有的话,给我介绍几个呗。”
很多人面对这样轻浮的调笑,会敷衍地满口应下。自恋点的会在很久不见的青梅面前自卖自夸。但是芈遥都做不到。他不知如何敷衍一个从小名字被灌到自己耳朵里搓茧子的女孩,也干不出以毒攻毒、大叫一声“谁还有我帅?”回敬给副驾驶的女孩。
“……我替你看看。”
吴豫发觉阔别许久的竹马逗起来真有意思,不依不饶:“你谈恋爱了吗?”
“谈过两个……”芈遥言简意赅,音量很小,“你别问了,吴豫。”
吴豫撇撇嘴,端端正正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