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哥哥

那一次后,葛勒蔓连着好几个星期都不敢再去酒吧,还是好好学习吧,反正所谓学习,就是坐在教室,拿着书就行。

不过,回学校上文化课,也是一件让人心惊胆战的事情,因为这里有苍蝇,挥之不去,惹人厌烦。

几个女生成一个小团体,可能因为无聊,可能因为嫉妒,她们老是扯着葛勒蔓不放,今天是堵在厕所,赶明儿心情好了,就堵在隐蔽的走廊,空旷些,没厕所那幺逼仄,已经是善心大发。

她们想看葛勒蔓畏惧得发疯,但每次她都一声不吭,所有,全部,都受下了,也从不与旁人说。

那些女生因顾虑着余郅的存在,也不敢在她显眼的地方留伤,但看葛勒蔓无心报复,一次比一次过分。

她身份显赫的男朋友,倒从来没派上过用场。

可能要降雨,空地处有墨蚊裹在一起飘飘荡荡,葛勒蔓再一次失魂落魄的从角落出来,拐弯上了楼梯,迎面就遇上了右手颠着篮球玩儿的余郅。

这是第一次,她惊慌失措后就看到他。

心里的情绪被参杂进了柠檬,酸得她已经张开了口,但余郅却抢先。

他旁边也一窝蜂的人,簇拥着他继续下楼,他只是看着她笑,“周末,我去接你啊,别忘了。”

扶手上的五指猛然紧了,葛勒蔓也回了笑,“好。”

一大群人走远,他身边那些人还勾肩搭背的打趣,说他真会,真行,找到这幺漂亮的女朋友。

葛勒蔓用空气捂住耳鼻,继续走自己的路,有遇上同班同学。

“你脸色怎幺这幺白?别中暑咯。”女同学刚从厕所走出来,手上还甩着清洗后残留下的水滴,走近了才问。

葛勒蔓已经没了倾诉的欲望,木然摇摇头,走远了。

不熟的同学都能发现。

他却从未注意到过。

葛勒蔓也不会真有芥蒂,周六那天还是跟着余郅一起,去了他爸爸余京的生日宴会。

白色公主裙,被纺纱罩着盛开的裙摆,衣领是稍低的心型领,这打扮正式,但又合适葛勒蔓的年纪。

余雪儒对葛勒蔓,算是薄待中的客气,因为心里觉得有所亏欠,她几乎万事都尽量顺着余郅,不想惹自己儿子面儿上过不去,就敷衍着和善,反正是长久不了的。

宴会厅是以白色为主,带些暗灰色的调子,橘黄色的氛围灯将花束照得高雅深邃,有长长的梯子连接楼上,客人一般不会主动走去那里。

余郅一会儿跟这团人在一起,一会儿子又被另一群人堵住,没闲得下来过,那些所谓的金字塔尖尖人物,在余郅面前竟也不顾着身份了,恭维的彩虹屁震耳欲聋。

葛勒蔓觉得那场面都十分滑稽,为了保持得体的态度,她一般不会去凑热闹。

于是,高脚杯里装乳酸菌,她自娱自乐的沿着边边角角到处乱晃,随手拿个小的提拉米苏,又随手拿了太妃糖,悉数进了她胃中。

到了紧挨着长阶梯的角落,葛勒蔓嘴里还嚼着蛋糕,警惕又机灵的四处转了眼睛,好奇心之下推开了那扇门。

里面和外面像是两个世界,喧嚣都停滞了。

是音响吗?

水墨般的钢琴声在暗夜里流窜,像蝴蝶点着荷花,又像丝绸掠过暖流,清新典雅。

葛勒蔓整个身子都进来,才发现有一面大的落地窗,月光偷溜进来,她关上门走近,将那架钢琴看得清楚,琴前坐的人也入了她眼眸。

昏暗之中,那人身姿如松,快要和夜光糅杂在一处。

琴声停在最后一个音上,低沉的调,消散在空中。

听到推门声时,贺立心中就已经想好措辞,但转过身看去,却不是他以为的人。

看不清的时空里,只能找到眼睛。

贺立刚擡步子,那身影就极速往后躲,在他指节微曲按下吊灯开关的一刹那,他只看到仓皇的背影。

地上的玻化砖有了液体污渍,他出去前停着顺道瞧了一会儿,白色带些浓稠的液体还在扩散。

这是……牛奶?

葛勒蔓心魂未定的找了一个老远的豆腐块沙发坐下,心虚的用余光瞟着同样来到宴厅的人影,是她的错觉吗?

他往自己这儿稍了一眼,而且——

是在看她的杯子?

唉,里面装的乳酸菌还是她专门带进来的,刚刚心慌,漏了不少出去。

她那些惋惜的心思很快被急促的脚步打断,宴会中最中心的人物之一急色匆匆穿过人群,往大门外跑。

葛勒蔓放下了像焊在手上的高脚杯,也跟着追出去。

到了丢开其他追兵的地方,葛勒蔓才听到余郅崩溃,“我没想过是全是他的错!”

葛勒蔓看惯了这种戏码,这不是很平常吗?或许对他这样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来说,才觉得是滔天的劫难吧。

她与他无法心处一地,只好沉默。

“那个贺立,他肯定早就知道!”余郅捂着头,像捂着伤口的狮子,怒气大过疼痛。

父亲婚内出轨,但自己埋怨的,还是后来娶他母亲的人。

那不然,他能怪谁呢?

“别太伤心。”她只会说。

余郅突然就像看救命稻草一般望向她,手掌也握住了她的手。

葛勒蔓尽力忽略掉不自在,他现在要想握着那便握着吧。

但她看到,余郅的眼里渐渐有了很深的渴求,或许刚受过伤的人总是想要通过满足其他需求,来获得安慰,感受爱意。

在余郅的唇凑近时,葛勒蔓轻轻低下了头,躲开,没有害怕,也没有心慌。

她只是不想。

余郅也没有离开,还是附身近距离看着她,“你还是不愿意吗?”

葛勒蔓再一次,轻轻摇头。

“我还能强迫你不成?”余郅松开了她的手,虽然有些羞愤,但这个年纪的男生,自然面子重要些。

总会有人来寻余郅的,不过,当葛勒蔓看到贺立时,心里不知怎的,有些怪异的感觉。

可能因为她觉得,来的人不该是他吧。

“先回去,都急得团团转了。”贺立站在一边,夜色下淡漠,看起来最不着急的就是他。

余郅撇开头,不愿看他,肩还随着心里的酸气起起伏伏的。

“你应该不想看到你父母又吵起来。”贺立又轻飘飘点了一句,正中眉心。

你父母……

葛勒蔓却是疑惑了,哪有人能把自己的妻推到别人家当妈妈的,虽然这是事实,但这样的称呼该是很艰难才说得出口吧。

余郅果然立马站了起来,又脚步匆匆,往回赶。

贺立也准备回去,但余郅没走几步又退回来,他着急着家里的事,语速也快,“记得找人把她送回去。”

这个她,自然就是葛勒蔓了,习惯了,被丢一边的感觉。

“走吧。”贺立将手揣进了兜里,往另一个方向迈开腿。

葛勒蔓一时没反应过来,停在原地,“啊?”

贺立头也没回,车钥匙从裤兜到了他手心,“跟我走。”

一路上,葛勒蔓都只跟在他身后,踩着被路灯拉得长长的,他的影子。

他的电话好像没停过,有些他看过后挂断,也有接起来的,葛勒蔓习惯了坐在后座,心里也没礼仪礼节那些东西。

她百无聊赖的抠着手,听着驾驶位的人带着蓝牙通电话,谈论的金钱数目大得吓人,但她对这没概念——

不愿有概念。

嘴巴淡淡的,想吃棒棒糖了,想着想着她的头就靠在了车窗,渐渐的,又有了异样感,这次是来自腿间。

她又一下子直起身,今天经期啊!大姨妈走亲戚了。

白色的裙子,她总不能……

幽幽的眼神看向了前座人露出的臂膀,她咬着唇,纠结着,眼神又看向街边被急速甩在后面的便利店,然后,又看向他。

来来回回好几次,她下定了决心。

但叫他什幺称呼好呢?

叔叔?

爸……爸?

贺立开了一个简短的电话会议,才摘下蓝牙耳机,就听到脆生生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哥哥,”她好像扭捏,头低低的,“先停一下车可以吗?我来月经了,处理一下。”

车子稳当的打着双闪停在了路边。

贺立透过玻璃窗去看走远的人,她扎了马尾,高高的,发尾跟着她的动作蹦蹦跳跳。

更像小白花了。

迎着朝阳舒服地抖擞身子。

腰间还栓了他西装的衣袖,衣摆遮住她被染红的裙子,Brioni的定制款,就被她随手一拿,成了遮羞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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