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便是除夕了！
所谓“月穷岁尽”，到年关上，市井到处喜气洋洋，都在售门神、桃符、迎春牌儿，凤姐儿忙除夕宴要跳脚，更别提各个院子里的挂灯，福绸布置，姑娘们的首饰穿戴还有些小玩意儿，小零嘴儿，干脆请了老祖宗意思，让管家带了她们一齐出去逛。芷绛趁机备了不少出远门的物件，可她胡乱置办这些东西有什幺用呢，先生别说来见自己，连一个口信儿也无。
昨个腊月二十九侯府大行春祭，从天不亮齐府便开始祭天，祭庙，祭祖，上坟请祖上大供，格外郑重。齐家有侯爵官衔的子孙还有史太君，王氏等有诰命在身的宗妇，都进酒降神，次列于先祖之前上椒酒，称觞举寿。
南边气候热，春节真正有复苏之感，祭祀后，世家大族会在午后行“御风赛”，儿郎们迎着风打马球，葭管飞灰，女娘们台上观战，讨个追春风，阳气初生的好彩头。
祖祠祭祀芷绛当然是不用去的，和未出阁的女儿们在后宅祈福。这里讲究晨起要食生鸡蛋混赤豆黄豆，用烈酒冲服，女眷们皆习惯了，津津有味，仿佛只有芷绛胃里头翻江倒海。
等端上五辛盘时，她可实在是不敢吃了，赶紧悄悄遣了红墨去丢了，那里头可是大蒜，韭菜，芸苔，水蓼，大葱，全是辛辣蔬果，取迎“新”之意。
“先生那边还没有回音幺？”芷绛蹙着眉，趁女孩们闲谈间隙，焦躁询问红墨，送出信后每过一天，一个时辰！芷绛都更加焦急忐忑！信里头她请先生同谋划调拨人手，来个先斩后奏，可信送出去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这样不可！一天天过去，表面节庆一团喜气，可局势更加紧张，现下若错过年关，更是举步维艰，外祖母根本没把北上当一回事，竟然还在给她相看。
他没收到信幺？不会的，她安慰自己，红墨复命说亲手交给啸风的，不能有差错。
御风赛是个绝佳的离金时机。
马球场在城郊，金陵各望族都会在午时先后赴场，跟着齐家出城名正言顺，若是寻常日子，光是城门的通关文谍她都不知要如何搞定，返程时已是黄昏，可趁混乱离开队伍，除夕宴会大家熙熙攘攘，等外祖母发觉自己留信离去，也一时分身乏术无暇顾及。初一年祭，初二拜礼，初三访官，初四金陵宗妇戏宴，最起码也要等到初五齐家才能腾出空管自己这个外孙女儿。
“姑娘，前个昨个都没见到，我再去？”红墨也纳罕，信给出去几天了，夫子未见到，啸风也寻不着了。
“你换青砚来，去那边再探，若还未见到先生，你马上出府将我备好的夜明珠和拜年帖送到薛府。要快！”
傩舞的巫师已经入了后院，等跳完“击鼓驱疫”仪典，内眷便要出发御风场，眼瞅着时辰就要到了！她的心攥成一团，五脏六腑痉挛着，喉头堵的仿佛随时都要呕咳。
\"咚！哒！咚！咚！哒！”巫舞们戴着假面，穿着绣画的衣服，顶黄金四目，手拿着金枪龙旗，穿梭在各位姑娘幼子中做傩仪以驱祟。
\"咚！哒！咚！咚！哒！咿呀~~~~唔危呼~~~~~”
“叮铃铃铃~~~~”
她在北地从来未见过如此怪异的祭祀傩，那主巫肢体僵硬扭曲，铃声鼓声伴着他的踏步，摄人心魄，双眼瞪得目眦尽裂，锐利眼神不可逼视，芷绛觉得整个身体都被牵扯住，不能自由动弹，心跳也跟着鼓点雷动起来。
薛府，那里还有一个人，病急乱投医也好，死马当活马医也罢，芷绛在嫁妆库里千挑万选的那颗成色绝佳的夜明珠根本不算什幺，自己也知道只是个俗物，不过是投石问路，让她忆起自己。芷绛不可抑制想起那双淡紫色的眸子，郡主说过“你通透了，定要来寻我。”她知道自己所求之事不一定有结果，可是在这金陵，她别无选择，或许这位只见过一面的郡主比齐府任何人都要来的可靠。只有她能帮她了！没有由来地，她的直觉说那位宝珠娘娘绝非后宅等闲之辈。
赌一赌！
松盆里烧起的麻籸和苍术焚得香烟袅袅而上，如真似幻，芷绛在这烟雾缭绕中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放松了嵌进掌心的指甲，仿佛穿过府邸，身旁一切人事都不存在了。
“铃铃铃~~~~~”
“咚！哒！咚！哒！哒！”
“唔~~~~~~~~呼~~~~~噫~~~~~~~”
“回魂！驱邪！”
巫傩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