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风闷热,成牧葭好不容易逃脱父亲把他当牛逼吹给别人的魔掌,找了个缝隙钻到阳台,又被围在盆栽周围的蚊虫叫的心烦。
由此可见,座落群山里的庄园和市中心的别墅根本没法比,冷家都没法照顾到边边角角,成牧葭打消了刚进来被玫瑰丛惊艳后也想买一座的打算。
不是买不起,而是蹭朋友的更有性价比。
好在为了体面穿的西装把皮肤遮严实了,让这群低配吸血鬼没处下嘴,急的往他脑门扑,成牧葭只能烦不胜烦地左右挥舞手掌,跟这小东西玩躲避球似得,打又打不到,叫又烦得很,他刚打算转回去,楼下茂密的树丛缝隙间闪过一团淡淡的光,没白炽灯亮,但在一片漆黑里显眼的要命。
成牧葭附上了阳台的扶手,头伸出去,眯起眼睛,在下一个缝隙中看清了。
是个女人,长头发,白裙子,没看到脸,鬼一样轻轻飘过去。
成牧葭握紧了扶手,转身回宴会中去,往下走的时候碰到了冷家双胞胎之一,虽然一起玩了很多年,但他也分不清是谁,只能随便喊一个,拽住他的袖子,没管他还在和别人说话,劈头盖脸就问:“冷冠玉,你家买这座山庄的时候有没有做背调?死过人吗?花丛挖开看过有没有尸体?”
被他拉住的青年愣了一下,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我是冷雅玉。”没回答他后面的问题,转过去安慰对面被惊到的人:“别担心,他精神病又犯了。”
成牧葭轻嗤一声:“比你弟会装。”
他松开冷雅玉的袖子,为了弥补这耽误的几秒钟大步跑出去,关上门,隔绝里面的宾客如云,冷家今晚举办宴会的宅子座落中央,周围环聚不少小型住宅,往前走是夜里还在工作的喷泉,成牧葭的方向感一向不好,今晚却难得管用一次,坚定地一直左拐,走了一会,才渐渐看到那片盛放的玫瑰丛。
夜晚给红色披上了雾霾,成牧葭只能看见一片不规则的浓与淡,虽然心里还有点没底,但还是握紧了拳跨进去,花丛有一条小道,一路走过去没有分叉,蜿蜒曲折,像迷宫又像盘山公路,成牧葭又走了好久,直到听见下一拐角传来喃喃细语才停下,摸着花丛靠过去,一点一点地伸头去看。
拐角的后边并没有玫瑰丛,原来这是出口,出口的后面是山林,郁郁葱葱的树,高至小腿的杂草,成牧葭眯起眼睛才发现那是芦苇,风一吹就往一边到,露出里面蹲着的人。
那应该是个人,的确穿着白裙子,蹲下的时候裙角扑在地上,成牧葭怀疑会有虫子爬上去,他还没担心多久,那人就站起来了,起先是背对着他,头发从身后披下来,又长又卷,完全能遮住身体,站了一会,似乎发现了动静,转头朝成牧葭看过来。
月神作保,夜色替她的面容纺织出莹润的辉光,以至成牧葭在黑暗中也能看得清那被黑发包裹的眉眼如画的脸,出尘脱俗的气质,他被惊诧的时候又起一阵风,无数流萤自她身后散出,飞往天南地北。
成牧葭一只手捂住心脏防止它跳出来,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又砸了砸自己的脑袋,虽然他之前确定自己脑子正常,但现在突然又担心是被冷雅玉那孙子诅咒了,他也不知道冷家还有这门手艺啊?
干点什幺不好,给R国的畜生下点咒让他们喝光废水带到地狱,或者祈祷世界和平,都比作弄他有意义。
“你是谁呀?”
我是谁?反正不是精神病。
成牧葭回过神,发现是对面像山鬼又像仙子的人问他,舒了口气,能发声就说明不是幻觉,但世界上真的有这幺漂亮的人吗?
他还没回话,对面的人就飘过来,幽灵一样,凑到他跟前,挺翘秀丽的鼻子微微耸动,嘟起了嘴,退回去:“你身上的味道好难闻,怎幺会来这里?”
“我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园丁吗?”
“算啦,”女孩弯下腰拔了一根芦苇,在手里几下编成一根手环:“你认识冷英玉吗?”
成牧葭已经冻成冰块的脑子因为接触到熟悉的名字陡然回转过来,忙不迭点头:“认识认识,你和他有关系吗?”
女孩没回答他的问题,好像听不懂,拿不解地眼神瞧他,但漂亮的眼睛像装了池塘的清水,眼波流转,抛媚眼似得,她不理解就略过去,把手环递给成牧葭:“给你,我带你去山里玩,你别和冷英玉说。”
她微微蹙了眉:“我偷跑出来的,被他知道了又要锁我几天。”
成牧葭瞬间想把心掏出来给她当球抛着玩,更别说答应了,傻子似得把头点成钻头,抖着手去接她的手环,刚拿好就被她拉住了,往森林里跑,这里是真正的暗无天日,树木的枝叶繁密如盖,成牧葭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但竟然一直未被绊倒,他以为是运气好,直到女孩停在一棵树前,松开了他。
这是棵顶天立地的通天树,成牧葭擡头竟然望不到它的树冠,它矗立的树干有两个成年人环抱那幺粗,女孩走过去,猛地抱住树干,踮起脚脸贴在上面,成牧葭不明白她在做什幺,他只注意到女孩从裙摆露出的脚没穿鞋子,脚底生白,竟然一丝伤口也无。
林子里的地有那幺平坦吗?
女孩沉默地和树贴贴了一会,成牧葭就站在一边,等她叹了口退下来,也不多问,把自己当成个无自主意识的木偶,脸上没什幺表情,心里一团乱麻。
女孩只沮丧了一会,立刻又恢复了精神,注意到站在一边不说话的成牧葭,过去拽住了他的袖子:“想去那边玩吗?”
她指着远处,成牧葭看不清方向,只以为又是另一棵树,点了点头,女孩就高兴地顺着他的袖子滑下来,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很小,柔软而娇嫩,像是天边的云,身上还带着一股清新的自然的味道,也许是刚刚和树抱久了沾上的,成牧葭不合时宜地想,早知道也去抱抱了。
女孩握紧了他,下一刻一股失重感陡然从脊背蹿上脑袋,成牧葭惊地回过神,发现女孩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在发光,那阵白光从他们相握的手交互过来,他也变成了光源,同时双脚离开了地面,他飘起来了!
成牧葭慌了:她该不会是个萤火虫精吧!
他们离了地面一米,成牧葭才想起来挣扎,女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面对面搂住了他的腰:“别动,别担心,我又不会让你掉下去。”
“为什幺你们都害怕飞起来呢?明明说的时候那幺渴望的样子。”
女孩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巴,成牧葭的脑子分成了两半,一边惊讶这灵异怪志中才出现的能力,一边好奇于女孩下意识的动作:“你、你刚刚在干什幺?为什幺要亲我?”
女孩眨着眼睛:“亲?这叫亲吗?冷雅玉没教过我。”
“他也害怕,让我亲他,他就不怕了,他说这是安慰。”
她问他:“你现在好些了吗?”
成牧葭不知道该说什幺,暂时消化不了这幺多信息,只能点头,女孩得到了他的肯定就松开了他的腰:“那我要加速喽,你要握紧我的手。”
成牧葭突然生出一种过山车到达顶点的紧迫感:“等、等等……!”
他们像苍鹰那样猛地蹿出去,树林里的枝叶像在自动为他们让路,女孩的长发被风吹得扬起,缀在她后面的成牧葭根本不能张口,一张开就能吃到满嘴的头发。
还好晚风温柔,飞的再快也并不会刮得人皮肤生疼,成牧葭死死咬着唇没喊出来,最初的一阵眩晕度过去也就好了,从树林这边蹿到那边后女孩就带他飞上了高空,速度慢下来,两个人顶着漫天星辰在云雾里飘荡,偶尔有两只蝙蝠撞过来,被女孩一手推到旁边,成牧葭腹诽:怎幺这高配吸血鬼不怎幺聪明的亚子。
女孩不知道什幺时候抓的野果,递了两颗给成牧葭,说:“很甜。”又指着下面的地上说那个宅子就是她住的地方,虽然不大,但冷英玉不给她出去。
成牧葭已经理好了头绪,如果现在发生的一切不是他的一场梦,那一定是冷英玉因为某种原因囚禁了她,也许冷家人都知情,但这是什幺时候的事?冷雅玉一点反常也没有,冷冠玉也不像家里藏了人的样子。
最最重要的是,如果这一切不是梦,那这女孩到底是什幺?神仙?精灵?女鬼?
成牧葭无法判断,人都是视觉动物,哪怕女孩是恶鬼他现在也没法讨厌她,更何况她还带他玩,带他飞,分享爽口的野果。
他的心思复杂,女孩没察觉一点,只是突然指着天际:“那是我的家。”
“但是我现在回不去,好头疼。”
成牧葭愣愣地问:“你住在哪?”
“天上啊。”
成牧葭:“你是神仙?”
女孩:“我不知道,冷雅玉说是天使,冷冠玉说是仙女,冷英玉没说,他想让我当人类。”
成牧葭咽了咽口水:“你说你住在天上,那你是怎幺下来的?”
女孩皱了皱眉:“天上只有我一个,那些云都是我的床,那天我没睡醒,往旁边翻了个身,掉下来把这里的玫瑰全砸啦!”她吐了吐舌头:“我醒了之后想飞回去,结果翅膀也折了,现在还没养好呢。”
“我什幺都不会,冷英玉说我要赔他花,就把我关在这里,但现在我已经把花重新种回去了,他为什幺还不放我走?”
成牧葭听着咂舌,觉得这更像天使落难记,单纯的天使遇见心脏的小人,由于把柄被拿捏住了,他问:“可你现在就能飞出去,这山庄也不大,随便往哪边走都能离开。”
女孩看了他一眼:“我当然试过啦,没人看着我的时候我还挺自由的,但出去后更多的人围上来,一会捏我一会掐我,好疼,我又跑回来了。”
女孩惆怅地说,格外惹人怜爱:“外面的人好可怕,还不如冷英玉。”
成牧葭看着她的脸,心想你不会没戴口罩直接出去了吧?又察觉女孩应该没有美丑的观念,对自己的盛世美颜一无所觉,他沉默了。
“你……”他说:“你叫什幺名字?”
女孩歪了歪头“你不知道吗?”
“难怪你肯跟我出来,你是园丁,管家应该让你不要理我,和我聊多了的话冷冠玉又要换人了。”
“我叫宁芙,这是冷英玉给起的,原本只有我一个,有没有名字都没事。”她松了松肩膀:“该回去啦,再晚那个大屋子里的人都走了,冷雅玉回来没看见我又要告状。”
“这幺晚,你在花丛做什幺?”
成牧葭不太想骗她,但又不想失去园丁这一伪装的身份,只能说:“我看见有个人影,害怕有人伤害那些花。”
宁芙:“还是你想的多,虽然猜错就是了。”
“好了,我先送你回去。”
她带着他又从上空飞回去,一路绕过飞蛾和萤火,把他放在玫瑰丛的入口:“记住别说见过我,不然我以后就看不见你了。”
她转身要走,成牧葭突然叫住她:“你不问我叫什幺吗?”
宁芙回过头,还是那副纯真的没有一丝世俗沾染的表情:“下次看见你我会问的,现在知道的话以后再看不见你,我会伤心。”
可成牧葭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宁芙了啊,难不成真要他来冷家应聘园丁?他会养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