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妄动用内力一再驱散毒气,迫在眉睫,不惜以反噬为代价突破极限,为的就是当场击杀喜山。
青城山一息之间惨遭灭门,整个山庄血流成河,前去送信的弟子当场吓出癔症,至今没有恢复理智。
去往华山论剑的路上,弗妄带着弟子绕了远路,亲眼看到了青城山上的惨状。
祭祀用的铁锅重重翻到在地,残余着尚未完全清理的血块,尸骸遍地,虽已掩埋了大半,仍能看到血迹浸到泥里,把土都浇红了。
佛门弟子慈悲为怀,修行修心,少有动怒,他只觉得一片悲恸。万物皆有因果,无论这个“因”到底是什幺,以他的“道”,都不允许这样的魔物存活世间,继续滥杀无辜。
此事不是没有疑点,无人目睹魔教的痕迹,可能是模仿作案,但魔教中人行事向来跋扈,喜山独自一人来到华山之巅,万般挑衅,甚至默认。
弗妄也动了杀心。
他站在华山顶峰眺望喜山远去的背影,陷入反噬久久不能动弹,等到终于驱散体内剧毒,立刻遣门内弟子动身,他知道她逃不远。
好巧不巧,正遇上魔教的魔女快马赶路,马背上托着一名昏迷的少年。
弗妄出手,对方完全招架不住,然而魔教中人几乎一般狡猾,青烟之后只看到一具青环海蛇的尸体。
此番当然是救人要紧。
那少年有少林弟子见过,竟是青城山少帮主。
这一发现再次验证了魔教和此事的牵扯,弗妄不知道魔女要拘着这少年去往何处,又要进行怎样的凌辱虐待。
只见少年从惊惧的噩梦中醒来,踉跄着跪在弗妄面前,痛哭流涕:
“圣僧…求求你…求求你帮我报仇……”
弟子觉空回答:“施主放心,我们正在追踪魔女的踪迹……”
少年擡起眉眼稚嫩的脸,欲绝的悲痛中生出一丝迷茫:“…魔女?”
觉空还当他不信,“我们在华山之巅发现了魔女的踪迹,方丈已经将她击伤,这会正下山搜索她的踪迹,你放心,我们很快就会抓到她的!”
少年终于听清了,他呆呆看了看觉空,又呆呆看了看僧人中央的弗妄,嗫嚅着说:“可…可是,那明明……都是男人啊……”
闻言少林弟子都是一愣,觉空反问:“怎幺会?”
“都是男人?难道一个女子都没有?你是不是记错了?”
少年低下头,陷入回忆当中,好像想到了什幺,又是一阵惊恐,大叫着抱住头。
弗妄出手制止了弟子的追问,任由少年抱头痛哭。
他想到论剑当场,陈方知几次三番反对旁人的定论,认为此事有所蹊跷。这人似乎早就知道点什幺。
陈方知为什幺没有直说?
弗妄随即传唤弟子:“觉远,拿纸来,我要给武当传信。”
说完又摆手,道:“不,不用传信了。”
擡起头,视线穿过远山,穿过曲折盘绕的江河,极目远眺之间,思绪也逐渐清晰起来,“我们直接去一趟武当山。”
·
弟子回传,武当派已从华山上下来,没有追逐魔女踪迹,而是遣返回航,走的水路,逆流而下,难觅踪迹。
弗妄确信,陈方知肯定知道些什幺,却又碍于某种未知的原因,这才未在比武大会上明说。
思忖过后,弗妄带着弟子驾船,把青城派那名叫做“连城”的少年暂时安顿在舱房。
一来,少林恪守清规戒律,不是一个适宜养伤之地,让知晓内情的武当派保护连城是个更好的选择;二来,陈方知既然未在比武大会上明说,肯定是忌惮什幺,传书也未必问得出内情,不如见上一面。
自皇家平定战乱以后,百姓休养生息,进入了国富民强的和平时代。
没了外敌以后,几个帮派不仅没有清闲下来,反而接二连三爆发了内乱,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愈发紧张。
华山自其天赋卓绝的师祖早逝以后,继任皆是平庸之辈,反倒是青城派的剑法发扬光大,几次在问剑时胜过华山,武当掌门心直口快,提出论剑的场地不再囿于华山,让其他的门派轮流主持,也好领略不同风光,本是好意,却引起更大的分歧,最终不欢而散。
又逢峨眉派弟子遭昆仑弟子负心背叛,讨要公道不成,堕入逍遥宫,逍遥宫人逼上昆仑,连杀数名昆仑派弟子,江湖人尽皆知,昆仑自觉丢脸,找峨眉派讨要说法,却被峨眉派弟子丢下山,结下梁子。
是以各大帮派之间多有龃龉,各怀心思也未可知。
弗妄正思忖着,突然听到弟子的脚步声,看见觉空进来了。
这名弟子面露古怪之色,向弗妄行了一礼后,磕磕巴巴地说:“……行船途中,见一姑娘在水中求救,我们打捞上来,这才发现,是,是……”
“喜山仙子。”
喜山仙子。
她穿的还是论剑那晚的青衣,胸口处大片大片的血迹,如同一朵朵腊梅绽放,却没能让她的面容更为艳丽一些。
只见她脸色惨白,嘴唇一点血色也无,满身是水,无力地瘫倒在甲板之上,水藻般的长发散开,在甲板上留下一圈清亮的水渍。
少林弟子律己清修,将她打捞上来以后,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俱是低垂着头默念心经,非礼勿视。
只修为高一些的内门弟子神色如常,犹豫着问弗妄:“方丈,这逍遥宫的魔女,我们要抓起来吗……可,可她……”
可她气若游丝,被击落山崖虽然未死,但也几次三番撞上礁石,泡在水里奄奄一息了。
弗妄低头行了一礼,从指尖处伸出一条透明的白色弦线,缠绕住那人手腕,把着脉。
此前在山上,他下手确实很重,霸道的罡气在她的体内乱窜,几乎伤及肺腑,如果不立即治疗,可能会死。
弗妄沉声道:“先安顿下来,找件干净的衣物,备着姜汤和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