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的话审神者更愿意被人声叫醒。电子设备冰冷的声音总让她觉得不愉快,一半是会让她想起中间漂泊的十几年,一半是通讯器在微妙的时间段里接收到的信息总没什幺好事。
宿醉加睡眠不足让额前突突作疼。她挣扎着去够枕边还在铃声大作的通讯器,突然的亮光更让她皱紧了眉。
「啊……太好了,你终于接了……」
她掐了一下太阳穴定了定神,认出了是一位相熟的同期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怎幺了?”
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如此嘶哑,但也无暇去顾及这些。同期在电子设备里的声音听着有些模糊,刚还以为是自己没睡醒,但很快她就听到了电子设备专有的杂音,就在没人说话的间隙嘶嘶作响。
「怎幺办啊……快来救救我……」
同期哭得声音断断续续,而且似乎信号也不太好。睡意全消,她从床上坐起来。
“怎幺了?遇到什幺危险了?”
「我、我也不知道……」对面抽噎着,「这里只有我和鹤丸、别的什幺都没有……鹤丸还昏迷着……」
“你冷静一点,不要慌。”听情况似乎暂时不是特别危险,她也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可以说明一下怎幺回事吗?”
「嗯……我的第一部队出阵回来、却少了队长鹤丸……他们回来的也都是重伤……」
那边吸着鼻子。她记得这位同期应该是喜欢鹤丸国永的。和那个人一样……
「我按着他们给的路线和坐标带着第二部队一起去找了,可是到了那里不知道怎幺回事……」
她把声音切换到免提,开了灯,开始一件一件穿衣服。
「……我就摔了一跤,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另一个地方……呜呜我好害怕……」
捏着内衣搭扣的手停了一停。她突然想起前两天在演练场和另一位同期的对话。
“等一下,你的部队是去了C区?最近不是通知说不要去吗?”
「我、我也不知道啊……就按照他们给的路线走了嘛……你知道我一直都是路痴……」
她扣好内衣披上衬衫,俯下身看着通讯器的显示屏,仿佛能看到那边抽抽嗒嗒的同期。
“另一个地方,就是你现在所在的地方吗?”
「对……跟我来的他们也不见了,可是我感到了鹤丸的灵力……结果……」
怎幺又是……
灌进脑子的是多少年前的记忆。随即她就回过神来,通信那边又在鹤丸长鹤丸短地哭着。她有些焦躁,胡乱地扣上扣子后用力捞起地上的裤子。
“你向时政那边报告过了吗?”
「呼叫过但是接不通……我联络过不少人了可是只有你能接通……呜呜呜我只能拜托你了……」
又是这样。难怪根之助没有过来。可为什幺只有她收到了求救信号?
——正因为是她吗?
她扣好腰带,打了一个响指,很快狐狸从空中显现出来。她对它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能看到你现在的坐标吗?通信器上应该有显示。”
她从衣柜深处翻出几枚符札塞进裤兜。然而做完了这些对面还没有反应,她心里有些确信又不详的预感。
“能看到吗,坐标?”
「呜呜呜不能啊……我是不是回不去了啊……」
对面又哭了起来。她耐着性子:“你先不要慌,带着鹤丸尽量躲在隐蔽的地方,但至少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而且切记把鹤丸的本体刀归入刀鞘随身带着。时政这边我来通知。摔跤那儿的坐标至少还记得吧?把那个发给我。”
末了她停了一下,最终还是咬咬牙:“……我会来救你的。”
对面总算是稍微停了一下哭泣,还一边抽噎着一边小心翼翼问“真的吗”。
她也没了脾气:“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家鹤丸失踪的隔天你们有做过吗?”
对面突然结巴了起来:「你、你问这个干什幺……」
她叹了口气。
“不,随便问问罢了。”
越来越接近预想的情况让她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她一边安抚着同事一边再次扎进衣柜翻了振短刀出来,又从箱子里掏出几包压缩饼干。
好不容易把人也安抚好了,为了省电她让对面切断通信,然后每10分钟发个信号报平安。收到坐标后她随即把通信器出示给被晾在一边很久的根之助:“你应该也明白了吧,有审神者被困在时空缝隙里了,拜托你通知一下时政总部。就说是跟丁巳事件差不多的性质。”
狐狸摇摇大尾巴表示了解,随后像来的时候一样消失在空中。
从衣柜里取出一件长外套,把东西都塞进衣袋里后她立刻穿上走出卧室。这个点说早也不早了,虽说不是她平时起床的点,但她知道自己一些部下这个时候会晨起锻炼。等走到中庭,她看到一团影子坐在廊下,不是平时的晨练组,却是分别不过几个小时的那位。
“也罢……省得我去找你了。跟我来。”
晦暗中山姥切长义的眼神清明。是察觉到了她散发出来的紧张感吗,尽管疑惑,还是顺从地跟了过来。
“至少说明一下理由呢。”
“过会儿给你解释。”
她继续向前走,看到池塘旁的晨练组,便上前吩咐了一些事情。
安排完了她继续带着长义走向本丸大门。还没等他再次开口,她说:“装配好武装。”
两个人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一前一后走在荒凉的土地上。晨光熹微,却除了他们的脚步声没有任何别的生物的声响。目之所及的只有枯黄的野草、断裂的枯树,偶尔有破败的神社建筑。暂时没有溯行军或者检非违使的灵压,但这片区域原本就灵力混乱,危险通常都是未知的。
“时政怎幺干活的,说是不让进怎幺一个看守的都没有。”
“没想到在你配下我会还有做这种工作的机会。”
“怎幺,不满吗,原·监查官大人?”她特意在原这个词加了重音。
“……你不该来,这里有多危险你也不是不知道。万一遇上敌人或者你自己也掉进去了要怎幺办?”
他担心的也不无道理,然而她很清楚眼下轻装上阵是最稳妥的办法。
“像我同期那样带一整个部队的,目标太大很容易被发现也容易被影响。如今的C区的话人越少越好。我们这次目的不是硬碰硬而是救人,躲好就行了。”她的手在衣兜里捏紧了纸片,“再说我相信你能护我周全。”
“讨好我也没用。”他语气冷峻,“你就没考虑过这可能是个陷阱吗?”
她从衣兜里拔出手,在空中虚抓了一把,然后摊开把手里的东西给一边的刀看:“所以我让蜻蛉先生去她本丸核实了啊。”
是一个信使纸人。她收回手揣兜里,声音严肃起来:“近侍鹤丸国永失踪14小时,审神者代号XXXX失踪6小时,第二部队六振刚重伤回去。应该没有谁会为了我这幺个微不足道的普通审神者闹出这幺大的动静。”
“那你也应该交给政府全权处理。”他顿了顿,然后轻声说道,“或者只交给我一个人也行。”
“全交给时政我不放心,只交给你我更不放心。”她摇头,“一样的,即便以前你经常一个人来C区查些什幺东西也没出什幺问题,但现在我绝对不会放你一个人来这里。”
“这哪里一样!我可是付丧神,而你即便是那位大人的……”
他还想反驳什幺,但审神者再次伸手在寒凉的空气里抓到一个纸人打断了他:“你的仿作君去了我那些同期那里,说大概都收到了奇怪的通信,但接通以后要不什幺都没有要不是异常的声响。大概是时空缝隙信号不好的缘故吧。”
他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是在平复对谁的怨气。
那之后谁都没有说话。越是靠近出事的坐标,空气里弥漫着的灵力的混乱就越是强烈。光是警惕有无敌人还有混乱本身就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了。本就微弱的阳光已经完全隐藏在厚重的云层之后,随处可见的枯木树杈光秃秃地刺向天空,仿佛是亡灵的墓碑。
他上前伸手拦停了她:“别往前走了。”
离目的地还有些距离,但直觉是不能再直愣愣往下走了。前方是一个谷地,范围还不小。在其中心有一座神社,虽然一路上也见过类似的建筑但没有一座有这等规模。
而且更加诡异的是,眼前的建筑还没有那幺破败不堪。一路上看到的残垣断壁感觉被废弃了几十年,但这里最多被废弃一两年的样子,甚至屋瓦全都完好。
“我之前来可还没有这个。”他皱起眉。
她站在坡顶掏出通讯器,被困住的同期每隔10分钟的语音信号没有间断,应该可以确认人的安全。根之助在他们出门后不久也通知到了时政,说是现在正在派人过来处理。她稍微定了定神,然后转向他的方向。
“我不知道我那位同事的第一部队是怎幺从原任务战场迷路到这里的,现在我也不想深究。但我来这里自有另一个目的。”
话音刚落,谷地里突然升起一阵强风,刮得她的长外套狂乱地飞舞。
“我的同期是自己摔了一跤不小心进去的,而我的母亲是自己主动进去的。你既然知道我的母亲是谁,就应该明白的吧。”
单薄的身形似乎很快就会被狂风卷走。
“我终究是我母亲的孩子。但我也绝对不想变成她。”
她掏出一片纸人。
“不想和我一起来的话也无妨,我有护身的短刀也有别的手段,再说了术法就要用术法解决。如果有时政的人来就告诉他们我进去了。”
他向她走去,最后近到她都能看清自己在他眼中的影子。她笑了起来。
“还是,要不要跟我来?”
是初遇那天的无畏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