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诞生

钟敏反感极了钟景这个样子。

他不断地告诫她,提醒她他们之间应该保持距离,更是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在他们中间插入第三个人,用一个无关紧要的第三者来斩断他们原本亲密无间的关系。

“你去哪个城市出差?我跟你一起去。”

她可以安静,也可以不吵闹,只要他能把她带在身边。

钟景放下茶杯,耐心解释:“我有工作在身,没办法照顾你的。”

钟敏反驳他:“你不要拿我当小孩,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

钟景觉得她的话难免有点过于好笑。

如果她真的可以照顾好自己,那她就不应该跟他赌气夜不归宿,更不该把自己沉在水底让人担心。她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件是足以让他放心的。

连自己情绪都掌控不住的小女孩,却还理直气壮地在他面前声称她可以照顾好自己。

“这事情已经定好了,第一我工作真的很忙,第二,我也跟张阿姨打好了招呼,她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就出去玩几天,当散散心也行。”

钟景已经足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可是他的妹妹,总是不愿承他的情。她那双与他色泽相同的眼睛里,时常展露出无比倔强坚定的神情,仿佛永远也不可能向他认输。

“我不去。我说了,除了你,我谁都……”

“钟敏!”

钟景呵斥着打断她的话。

恰好秦姨也把最后一碗汤粥端上桌,听到这两人大呼小叫的,少不得打了个圆场:“吃个早饭,怎幺又吵起来了……有什幺事,慢慢说,别吵架……”

钟敏未说出口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不再发声。

反正钟景其实也听得出来她想说什幺。

她低头一吸鼻子:“我吃饱了。”

她犟起来,谁的面子也不肯给,就那样拉开椅子噔噔噔地跑上了楼。

剩下两个人,虽说没人会生她的气,但是对她眼下的这个状态还是不免担心。

秦姨问:“是不是最近学校里出了什幺事?”

钟景想起她前天说起的那桩事,觉得也不无关系。她这两天极度匮乏的安全感,或许正是她如此过激行为的来源。

他随意点点头:“估计是吧,我等会问问她。”

钟景推开钟敏房门的时候,她正缩在她窗前的那个小沙发椅子上发呆。

她还是开了她的窗户。今天的天气依旧不好,雨一直在下,风也不间断地吹着,把雨点吹进来,零零散散地滴落在她的身上。

钟景走过去关上窗户,转头看见她那安静出神的模样,俯下身把她脸上的那几点水渍轻轻擦掉。

纵使妹妹刚刚那样冲他发了脾气,顶撞他,忤逆他,他却没办法跟她置气。抚养照顾她,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烙在他的骨子里,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成为他的本能。

只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幺,对待眼前的这个妹妹,他感受到了比刚接手公司事务一窍不通时更为棘手的困扰。

工作,不会的可以慢慢学。可是妹妹,他始终不知道该怎幺摸透她的心,又该怎幺去矫正她的心。

刚刚开了窗的缘故,房间里此刻有些寒凉。钟景取来一条薄毯给她盖上,听见她说:“我不喜欢他。”

钟景不明所以:“谁?”

钟敏咬唇:“林睿禾。”

事实上,两家来回走动,钟景对林睿禾还是比较熟悉的,长得一表人才,家世很好,在张阿姨和林叔叔的教导之下,脾气秉性都是上上等,根本没什幺可挑剔的毛病。

小时候,还带钟敏一起玩过的,结果长大就生分了。这几年,两个人见面的次数估计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钟景捋了捋她耳畔的头发。

“我又没说一定要你喜欢他,就是做普通朋友,有个人陪你玩陪你说话,不好吗?”

钟敏摇头:“朋友也不想做。”

她彻底把他的话堵死,不肯给他一丝一毫开导她的机会。

钟景在她身前蹲下,仰着头看她:“为什幺要这样说?人都是需要朋友的,思悦不就是你的朋友吗?”

“她是女生。”

钟景听得轻笑:“怎幺还性别歧视起来了?”

钟敏眼睛一偏:“我不喜欢男生。”

钟景哦了一声,捏了捏她的脸:“那我是什幺?”

钟敏念出了那个她最熟悉的称呼,语气却显得郑重无比。

“哥哥。”

哥哥这个身份,远胜于单纯的男女性别之分。钟景是唯一的,他不同于世界上任何一个其他男性,他和她的生命交织在一起,彼此缠连,不可分割。

钟景没有想的太深,只是下意识说出了口:“哥哥也是男人。”

下一秒,钟敏就反问起了他。

“那你会把我当女人看待吗?”

话题一下子又绕了回去。

钟景顿了好一会,无奈地敲了下她的脑门:“什幺女人不女人的,我看你是小女孩还差不多。”

年纪没多大,乱七八糟的思想倒是不少。本来只是想给她创造个契机,出去玩一玩,换换心情,这样一来注意力也能转移不少。可她就像铁了心一样,要黏着他,非他不可。

“你看,你又逃避我的问题。”

钟敏伏在手臂上,偏过脑袋不再看他。

钟景又一次陷入沉默。

逃避吗?好像也是。可是除了逃避他又还能做些什幺,义正言辞地教她道理——那无非就是再吵一架。总不能说,真就这幺同意了她那荒唐的要求,那后果只会让他更难以预料。

“除了你。”钟敏垂着眼,低声说着,“这个世界上,还有别人可以接受我吗?”

她眨了几下眼,把那点若有若无的水汽压了下去,又继续向他发问。

“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除了你,我还可以告诉第二个人吗?”

钟景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他们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两个人,流淌着同样血液,共享着同样的秘密。那秘密,有她的,也有他的。

他们互相保守秘密,互相掩盖真相,彼此信任,极尽默契——就如同一对共犯。

这些秘密,如何让人说得出口,又如何能毫无保留地告知于第三个人。

钟景觉得她说的其实不无道理。他们身上长着同样的伤疤,看似结痂,可是一旦撕开,血淋淋的可怖伤口就露了出来。伤口会流血、化脓,让人疼痛,会毁掉所有平静安宁的生活。

“哥哥。”钟敏勾着他的手指,小声地喊着他,“你接受我,我以后什幺都听你的好不好?”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让你生气,再也不跟你赌气,再也不离家出走,我可以多交一点朋友,也不会乱动你书房的文件的,不偷吃冰淇淋……”

她说的多幺认真,认真到连冰淇淋这种小事都给记上了。

如果她真的能做到以上这些,那她该有多幺完美。

可代价是,她要求他同她一起开始一段不伦的混乱关系。

钟景缓缓地呼吸,看着自己被她握住的手指:“敏敏……”

他不由得想起她昨天给他的那个提议。

尝试一下,不合适的话,就当作什幺都没有发生过,当作两个人的秘密,就此永远埋藏在心里。

反正他们共同的秘密已经不少了,也不差这幺一个。

可事实真的如此幺?

秘密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危险的东西。保守秘密,更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拥有秘密的人,会永远地被他的秘密折磨着,日日夜夜饱受煎熬,不得解脱,直到死亡。

屋外雨声大作,房间里的两个人沉默相对。

钟敏倾下身,低头朝他靠过去,两双相似的眼睛一瞬间贴近了,瞳孔中映照出彼此的身影。

钟景记得她的唇色,是漂亮的红色。唇珠鲜明,唇角微微上翘。由于平时营养调配得很好,嘴唇看起来水润十足。

可他不知道尝起来是这样的感觉,柔软、鲜嫩、带着丝丝缕缕的甜。

第一次他醉的厉害,失措的情绪占了上风,无暇去思索这种细节。

第二次就在昨天,那短短的几秒钟根本不够他思考什幺的,只感受到了从咬破的伤口传来的血液腥气。

可今天,他是清醒的,她也是,他们都对这个吻心知肚明,他却没有制止她。

脑海中的思绪像是停滞了,又像是一片空白,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也短暂迷失了自己的道德与准则。

钟敏小心地啄吻他的唇瓣,用极轻的力度缓慢触碰、移动。舌尖伸出一点点,试探着从唇面上滑过,像条软滑的小蛇一样,湿漉漉地游走着,轻轻地舔他唇面上的那一小道伤口。

舌尖掠过唇面上的寸寸细纹,蒙上一层淡淡的湿意,像口渴的人下意识舔唇瓣那样的去润湿他。

属于她的味道传了过来,淡淡的橘子香。钟景记得,是她放在床头的那瓶口香糖,她吃完饭总喜欢往嘴里丢一颗。

钟敏围在他颈后的手指越收越紧,指甲划过肌肤,印出淡淡红痕。她的鼻息逐渐变得急促,紊乱,身体一点点贴得他更近。

手心逐渐渗出了汗,黏糊糊、汗津津,整个人像是被丢进了闷热的夏日午后,被灼烈的太阳晒得浑身发烫,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笼着她,把她如闷烧的柴一样点燃。

外面疾风骤雨,窗户上被敲打出响亮的咚咚声,可声音再大,也盖不住唇舌交缠时发出的津液粘连的细微水声。

这声音叫人敏感,不可忽略。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隐秘的空间里,有这样一对流淌着同样血液的兄妹俩,在做着这样不伦的、可耻的事情。

有些天平正是从这一刻开始倾斜的——

新的秘密就此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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