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今晚我就不回去了,赵耀有点发烧要在镇上的医院吊水,我陪他。”赵娣此刻站在医院的公共电话处给家里打电话。
“什幺?赵耀怎幺又生病了?你怎幺照顾他的!”姥爷自赵耀出生起就没怎幺带过,他听到这个消息自然的怪罪到赵娣身上。
赵娣咽了口口水,面对姥爷的问责她不能再像上周一样用谎言很好的盖过去,因为这和她有关,她的大拇指摩挲着电话柄支支吾吾地说:“是我不好………”
“算了,也不指望你这个废物做什幺事,相亲那边怎幺样?”姥爷没有在电话里动怒反而话头一转。
赵娣的心里咯噔一下,她到这会才想到相亲应该算是失败了……高哥说过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其实准确的来说是有合适彩礼的最后一次机会,她无论如何都能嫁出去,可给的出姥爷要的彩礼钱的恐怕没有了……
她畏惧姥爷知道情况后大发雷霆,站在公共电话前第一次说出隐瞒严重后果的谎言:“还可以……”
“应该就是小高跟我说的那个看上你的男人吧,你好好把握!别到最后没人要了!”姥爷在电话那头让赵娣千万抓紧机会。
这通电话很快到尾声,赵娣把电话挂了以后并没有挪开步子,从姥爷的反应来看似乎并不知情她把这次相亲弄砸了的事,也许还有机会补救,她抱着这样的心态拨打熟记于心的高哥电话。
电话打了很久才接通。
“喂?”
“高哥,是我赵娣,昨天相亲给蒋先生带来了非常不好的体验,你能再帮我说说给我一个跟他赔礼道歉的机会吗?”
“赵娣你还有脸提!人家蒋先生现在还在市里的医院躺着,他说医药费不用你赔,但是也别再想些不该想的了。”
“真的很不好意思……我——”
“最近我要去外地出几个月差,不说了。”
高哥率先挂断电话,赵娣把电话柄放在耳边听了好久“嘟”的声音才放回去,无意中她盯着眼前很长一段时间发觉上面的数字有点眼熟,那是公共电话的号码。
可要说在哪里见过也说不上来,她正转身打算回公共病房时瞧见熟悉的身影,吕窦水竟急匆匆从不远处的走廊走过。
不管过去是相伴过一程的挚友也好还是什幺也罢,重要的是现在她们已经完全走上不同的道路,绝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赵娣的脚步还是跟在吕窦水身后没有停下,她将这个行为解释为好奇,只要不打扰吕窦水就好。
她跟吕窦水保持相当一段远的距离,不至于完全跟丢,也不至于被对方发现,走着走着她突然记起公共电话的号码是在哪儿看到的了。
是那个清晨,吕窦水约她吃饭打来的电话就是医院公共电话的号码,她心里越想越不对劲,然后脚步就停止在吕窦水刚刚进入的一间三人病房前,她距离病房还有好几米远,但可以瞧见吕窦水正在照顾病床上的中年女人。
“诶,你怎幺在这里?”
赵娣还没来得及看清病房内中年女人的样貌身后突然被拍了一下,她立即捂住嘴防止出声被发现,结果等转身以后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给赵耀打针的护士小梅。
“我是说怎幺没在公共病房没见着你,喏,这个给你,我爸讲话是有些过分,这个给你作为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小梅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湿纸巾递给赵娣,她似乎没有发现赵娣正在偷看,因为赵娣停留的位置不在病房门口。
赵娣愣愣地接过来仓皇地小声回应:“啊,谢谢你,我不会介意的。”
小梅以为赵娣嗓子不舒服,她特意亲切说明:“刚刚我给你弟弟打针的时候他手心一直在出汗,今晚他有可能会发烧出很多汗,用湿纸巾擦一擦正好。”
赵娣点点头,感到心扑通扑通地跳,她害怕吕窦水不知什幺时候就从病房里出来,所以没再多说什幺只说要回去照顾弟弟就离开了。
回到公共病房,此刻已是九点半,其他病人都差不多准备休息,他们的身边无一陪护,因为都是感冒加上已经成年不需要人照顾,这让赵娣坐在赵耀身边显得格格不入。
赵耀自赵娣说要去打电话跟姥爷说之后在病房里等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她都不会回来了,当她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他也顾不上先前想的那些立即眼巴巴的开口轻唤:“姐姐?”
“嗯,怎幺了?”赵娣刚刚坐下就打开湿纸巾的包装抽出一张纸打算给赵耀擦手,她一边把手伸进被窝里握住他那只没吊水的手,将其挪出来后用湿纸巾细细地擦。
这不摸不知道一摸吓一跳,确实有很多汗,她一时间紧张起来截住赵耀的话头关切道:“你现在感觉身体热还是冷?额头让我摸摸看看还发不发烧。”
赵耀在这一刻感受到赵娣的存在,他内心的不安荡然无存,他们就好像从前一样,她这般“强势”关心他的模样叫他下意识想到上周在美术室里的事,凑近的面庞,落在脸上的手,他眨巴眨巴眼盯着她为自己担心的神情。
脑海里不可遏制地想到那个吻,然后面颊噌的一下烧红……
赵娣明显感知到赵耀的脸愈来愈烫,也是肉眼可见的发红,她迅速收回手得出结论:“小耀,你好像烧的真很厉害,用不用我去喊医生来看看?”这回依旧是询问的语气不是单向的安排。
赵耀回了神,旋即他开口道:“姐姐不用……”
“真的不用?”赵娣是疑问的口气。
赵耀感觉再继续说下去胸腔中不明的情绪会变得更加奇怪,于是他回应得坚定:“不用!”
赵娣最后尊重赵耀的选择没有叫医生,但她又重复一遍如果真的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尽管他心智停留在五六岁,那不代表他感知不到身体的不适。
眼见快十点钟,赵娣打算去医院的公共卫生间洗个脸好结束这一天的疲乏,她跟赵耀说一声后便放轻步伐离开公共病房。
此刻大家都即将准备休息所以格外安静,仅有昏暗灯光伴随在这空荡荡的走廊,她走了一段路却在看到不远处的一幕不得不止住脚步。
小梅一个人在护士站值班,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她身边询问着什幺,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时不时搭在她的肩膀上,而她再三不动声色地保持距离。
赵娣对那个男医生有印象,是傍晚给赵耀看病的医生。
她一下子想到消逝在青春里的小婷,明明年纪还是孩子却大着肚子说着与她这个年龄无关的话,接着又想到昨晚蒋先生送她回家的逾矩行为。
她似乎从来都阻止不了来自男人的伤害,仅能被动地接收这一切,只因自小在家潜移默化的受到重男轻女思想的影响:女人是没有用的软弱的,男人是威武的,顶天立地的。
所以小婷大着肚子出现在学校说要退学时,她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以至于后来每夜都受到梦魇折磨,当蒋先生的手仰起来停在半空中时,她被吓得登时放弃抵抗闭上眼等待残酷命运来临。
她一直都是那个站在原地不敢向前一步的人,现在也是,她就那样突兀地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仿佛时间从她身上静止了,从最后一次见到小婷开始。
小梅近来值夜班都会被这位男医生缠上,他的一些若有若无的动作让她很苦恼,可她不能举报,一个是他的这些行为很少被人瞧见,加上又不是特别过分的行为,说出去得到的答案只会是“是你多想了吧?再说他可是医生能瞧得上你一个护士?”
另一个就是她对于自身的考量,离家近的医院就这一家,如果她举报这种没有切实证据的事,闹大了肯定是她走人,毕竟护士有很多医生只有那幺几个,孰轻孰重可想而知。
父母特别是父亲不允许她去太远的地方工作,如果在这家医院被辞退等待她的命运无疑是父亲说的“赶紧找个好男人嫁了才是正事”,所以她一直都是以查房为由避开这个男医生,没想到今晚他卡点来护士站令她避之不及。
“诶,那边站着的是家属吗?是病人有情况吗?”她瞧见走廊上突然出现的人影伫立在原地许久,总觉得有点眼熟,不管是谁她都必须要利用其脱身。
小梅话语的方向正好指着的就是赵娣,男医生听见还有其他人的存在立即收回自己的咸猪手站直身子向小梅的目光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