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夹竹桃【敬德帝x司空皇后】(五)

“夫妻三年,阿嫣始终不变。”

赵绍衡语气淡淡,以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动作亲昵缱绻。

“殿下亦然。”司空若嫣抓着他的手,把自己剥离他的怀抱。她仰首望向天空。“起风了。”

似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阵微风骤然吹乱她额前的碎发。

司空若嫣扬了扬眉,两人定定相望。

男人深邃的眼神与女子坦然的目光碰撞,谁也不让步。

“确也,起风了。”

良久,赵绍衡微微颔首。

似是落幕,亦是另一场大戏的开始。

*

春季围猎时,最凶猛的那只黑熊直直扑向景文帝,而当时伴驾左右的恰巧是九皇子。

九皇子比旁的侍卫更加反应迅速地挡在皇帝身前,黑熊一爪拍在他的后背上,当场血肉模糊,呕血昏迷。

黑熊被侍卫制服后,景文帝大发雷霆,下令彻查。

大理寺卿亲自查案,查来查去,都只道是野兽突然发狂。

景文帝不信,派出大内密探,但仍然无所获。

帝王多疑。找不到凶手,景文帝只觉满朝文武与他的后宫皆有嫌疑。

于是前朝后宫被牵连,遭贬谪的人一片接着一片。尤其是上奏请封嫡子为太子的元氏官员直接被革除官职,甚至连累元皇后与十六皇子遭了景文帝厌恶。

这一切发生的期间,九皇子高烧不断,大多数时间都在昏迷沉睡,即使醒来也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景文帝大为心痛,叹道:

“诸子中,唯有老九纯善至孝!拟诏,传朕旨意:赐封九皇子为贤王,以并州为封地,长留京中。”

太医刚离开,司空若嫣便让周遭的侍女都下去。

她捧着药碗坐在床边,道:

“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王妃此言差矣。”床榻上传来微弱的声音。

传闻中不省人事的赵绍衡已然睁眼,当下他面无血色,似是个病中的贵公子。

“并州富庶之地,为大业税赋主要来源之一,今后尽为殿下所用。殿下如今享受亲王之位,甚至还不必就藩。”

仅凭此,他便已经远远超出其他皇子了。

“自微宗起,并州便在太原王氏的掌控之中。王妃又何必挖苦本王。”

宫中的王德妃便是出自于太原王氏,其膝下有十一皇子。

“殿下何须妄自菲薄。妾身有一事不解,殿下既然有这般能力,为何不一举铲除异己?”

饶是根深蒂固如元氏,若是被扣上一个谋逆大罪也逃不过灭门之祸。

赵绍衡的嘴角弯了弯,气若游丝说:

“她也曾在深夜为本王掖被角。”

初到元侧妃的院落之时,赵绍衡夜里常常睡不着。

在一个格外寒冷的冬夜里,元侧妃独自一人来到了他的房里。

当时他感觉到她的手搁在他的颈项上,却迟迟没有收紧。

直到如今,他还记得那晚他心中不可名状的恐惧。

但是到了最后,许是出于利益算计,又许是出于最后一点良知,元侧妃什幺都没有做,随手为他掖了掖被角后,静悄悄地离开了。

“父皇登基前夕,大哥病逝。入主皇宫后,五哥,六哥,十弟皆无故暴毙。本王亦多次游走在生死边缘。”

纵然不愿,是元皇后庇护了他。

“八岁那年,有个老妪自称是生母的奶嬷嬷,告知了本王一系列秘事。”

他的生母早逝并不是因病,而是人为。元氏的族人见元侧妃久久没有生育,便指使元侧妃身边的婢女害死出身寒微的小小宝林。为了使年幼的皇孙无所依仗,更是迫使他的外祖早早告老还乡。

元侧妃本不想养他,但在家族施压下,咬牙接受了。

赵绍衡知道,所谓的奶嬷嬷是杨婕妤安排的。

皇宫里的人都套着一层又一层的面具,真假需要他自己分辨。

再大一点,他学会了利用各方势力的目的借力打力,再当那螳螂捕蝉之后的黄雀,混水摸鱼培养自己的势力。

室内安静了一会,司空若嫣才道:

“殿下想与妾身表达什幺,不必绕这个圈子。殿下即使不说,妾身亦能猜到几分。莫非不是因为除了十六皇子,殿下还有十个兄弟,即使扳倒了元氏亦可能是为他人做嫁衣?”

赵绍衡的目光落在司空若嫣的身上,透着若有似无的压力。

两相无言之中,气氛渐渐凝重。

司空若嫣握着药碗的手莫名抖了一下。

赵绍衡忽然笑了一声,这一笑既打破了僵局,似乎也牵动了他背后的伤。他皱了皱眉,平静道:

“知衡者,莫若阿嫣也。本王的兄弟之中若是有人与阿嫣一样聪慧,本王该头疼了。”

乍看之下,赵绍衡似乎并无与平常无差。

然而,司空若嫣无法解释她莫名的心悸。

“本王这伤需得静养,王府内诸事要麻烦王妃了。”赵绍衡似乎没有注意到司空若嫣的不自在,俨然一副寻常夫妻间在安排家里长,家里短的事。

“妾身定然不负殿下的信任。”

“本王还有一事要托付于王妃。三个月后,建国侯之女将入府为侧妃。”

司空若嫣的面上显露讶然。

“三年前,建国侯府老太君仙逝。蓝家女郎为大母守孝三年,品德高贵。”赵绍衡似乎累了,闭眼在休息。

该来的终究会来。

“殿下请放心。妾身定然会好好操办,让蓝妹妹风光入门。”司空若嫣把早已凉透的药碗搁在一边站起来。“若无他事,妾身告退了。”

久久没有等来赵绍衡的回应,司空若嫣才意识到他睡着了。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碧波正在一边等候。

“王妃近来为了殿下奔波劳累,清减了许多。还请王妃多保重身子。”碧波见司空若嫣神色困倦,不由得心疼。

司空若嫣站在门口,停顿了片刻。她望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轻轻道:

“起风了呀。”

“王妃?”

“无碍,我们回去罢。”

隔着一道门,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司空若嫣离开后悄然出现在赵绍衡的床前。

“殿下,王妃方才似乎误会了。”

“误会什幺?本王确实将要于三个月后纳蓝氏女为侧妃。”赵绍衡赫然已经再度睁眼,神色淡淡。“这是本王主动求来的姻缘。”

男人苍白的面上神色讥诮。

“分明是圣人暗示殿下,殿下不得已才……”

“青澜,这府中该添孩子了。”

青澜沉默下去。

“圣人委实太狠心了些。三年过去,圣人依然不许殿下与王妃拥有后嗣。”

“他并非不允许本王与王妃拥有后嗣,而是不许本王的府中只有本王与司空氏的血脉。”

说来怪哉。他自小便清楚自己日后要当天下共主,为此也一直在付诸努力。他懂得权衡,懂得取舍,却在当下迟疑了。

戏演足了,人都失了果决。

“本王乏了,你下去罢。”

这回,他是真的要睡了。

“属下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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