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建国侯府的联姻事宜不了了之。
司空若嫣虽感意外,但到底她不甚在意,故而也不曾追问。
三年不过弹指间。
在司空若嫣与赵绍衡成亲的第三个年头,夺嫡陷入白热化。
年方四岁的十六皇子小小年纪就已能流利地背诵千字文上半部,获得景文帝的大肆夸赞。
元氏一党的官员上奏请求景文帝早日立嫡子为太子,以安江山社稷。
反观九皇子派系的中流砥柱渤海王府并未有任何动作,在朝堂上沉默不语。
“夫人在何处?”
下朝回府,赵绍衡习惯性地询问司空若嫣的所在。
“回殿下,皇子妃此时在武场。”奴仆答道。
咻!咻!咻!
三只羽箭以破空之势穿扬三十丈,正中靶子的红心。
“夫人的身手不减当年。”侍女碧波笑嘻嘻地道。
“久未实践,终是手生了。”司空若嫣摇摇头,把弯弓交给碧波。她从眼角注意到站在一旁的人影,嘴角弯了弯。“殿下回来了?”
今日的司空若嫣着了一身裁剪得体的红色劲装,褐色皮甲勾勒出她纤秾合度的身段。女子素面朝天,长发扎成简易的马尾,似是回到她刚及笄那年最肆意潇洒的岁月。
浓妆淡抹总相宜,司空若嫣的美宛若陈年美酒,在岁月里发酵。赵绍衡看在眼里,心中微热。
他渐渐长成朝堂上荣辱不惊,深不可测的九皇子。
而司空若嫣也愈来愈像一个雍容华贵,端庄大气的皇子妃。
“阿嫣的箭术甚是精湛。”男人颔首。即使是将门之后,也少有女子能拉开两石以上的弓。
方才他见碧波拿下去的那弓并不少于四石。三十丈外的靶子被射穿透,这般箭术就算是在军营当中也是凤毛麟角。
“妾身差阿爹远矣。”司空若嫣摇摇头道。
老渤海王在鼎盛之时能拉开八石弓。传闻他曾经立于甲板上一箭射穿两百丈外的倭寇头子,一击震退当时渤海之上最大的海贼团。
赵绍衡默片刻,道:“岳父一生戎甲,渤海一带的民众皆赖于司空氏镇守海域。”
因而世曾有‘渤海拜司空,洛阳入赵门’的说法。
司空若嫣斜了赵绍衡一眼。
“殿下,你可曾见过战场?”司空若嫣淡淡问道。
“不曾。”
元氏的根基在文。他曾经是元氏的棋子,本身栽培的势力一直不曾渗透军权。故而他在各方权衡下,求娶了司空氏女来填补己身这个缺陷。
“妾身见过。”司空若嫣说道。“妾身七岁那年,东瀛闹了旱灾。一批东瀛官兵伪装成倭寇,大肆袭击我大业出海的商船。那年,阿爹说要带妾身长见识,把妾身带到了主船上。妾身记得,那日大海起了雾。”司空若嫣露出缅怀。“但阿爹并未受影响。阿爹喊副将取来了弓箭,一击射杀那个东瀛主将。”
“我大业兵士,当如此箭。势不可挡,无坚不摧!”
司空若嫣回忆起那日气吞山河的阿爹,忍不住露出笑容。她曾有幸亲眼见证阿爹的传奇,那是她此生最珍惜的记忆。
赵绍衡注意到此时司空若嫣脸上的表情全然不像她在与宫中周旋时候笑不露齿,完美到几近刻意的贵女仪态。
谈及她的阿爹,她嘴角的弧度比平时大了许多,隐约可以看到她的虎牙。
像是一个无拘无束的总角孩童一样。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岳父可堪盖世英雄。”赵绍衡给予了中肯的点评。
司空若嫣但笑不语。阿爹顶天立地,何曾在乎那些虚名?但皇家不会相信,赵绍衡也不会相信。
她的阿爹英年早逝,方令京城有所收敛。
“妾身在阿爹的指导之下,曾得他百步穿扬的夸赞,阿娘亦道妾身在演武场上有阿爹的三分神韵。”许是太久没有与人说起过老渤海王的事迹,司空若嫣在今日打开了话匣子。“妾身曾以为自己日后会随阿爹一般,生为诛敌刃,死作海明月。”她轻叹一声。
及笄那年入京受封,她没有想到自己最终会被困在这世间最繁华之地。
回到渤海之后,阿娘为她相看了数个当地的好儿郎,挑挑拣拣,最后都不了了之。直至一年后京城忽然传来圣旨,为她与九皇子赐婚。
现在想来,那些没成的婚事恐怕都不是偶然。
“这桩婚事令夫人如鲠在喉罢。”赵绍衡敛眸。
“妾身确实曾经不服,但如今已经释然。”司空若嫣点点头。“妾身甚是喜欢一首诗:‘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山河外,朱门内,世间何处非人生乎?”
说这话的时候,赵绍衡感觉她的眼底有灼人的光亮。
一如初见。
即使折了翼,仍然无损她的风骨。
赵绍衡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他与司空若嫣之间的差距。穷极一生,他都无法达到与对方同等的豁达与通透。
……可惜,于公于私,他都不会放手。
赵绍衡伸手把司空若嫣揽入怀中。
“阿嫣不妨指点衡,要如何才能讨你芳心。”
司空若嫣并未像往常一般轻嗤一声后把对方推开。
“妾身出阁前,阿娘与妾身说,‘阿嫣,阿娘只盼你当好九皇子妃便足矣’。”
赵绍衡还未沉浸于和妻子难得的温存,上扬的嘴角便凝固住。
聪明人之间,往往只需要点到为止。
“妾身花了三年才参透这句话,但殿下想必比妾身聪慧。”司空若嫣并未就此打住。“殿下娶了妾身,与渤海王府并非唇亡齿寒的关系。”
“而是此消彼长。”
烈火烹油,渤海王府已达百尺竿头的极限,不能更进一步了。他们可以出一个亲王妃,但并不想要一个姓司空的太子妃。
元皇后与赵绍衡之间的争斗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司空若嫣无法坐视不理。
“殿下,你的眼底有野心。司空若嫣不求你顾忌渤海王府,你也莫要相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