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装可怜

少年双手捧着脸颊,胳膊肘搭在桌面之上,一双钟天地之灵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又不见底的眼睛,饱含笑意毫不在意道:“我是自愿的,你不必放于心上。”

安垚只当他是嘴上这样说,心里定是难过极了。

她抿了抿嘴,「可我还是觉得对不住你。」

分明是她占了他的便宜,他却还在为着她着想。

叶染眉眼弯弯,从未见过如此憨厚可爱的人,他瞧着都有些于心不忍欺负她。

他难得劝慰:“莫要多想,你且坐着歇息,我去给你熬药。”

安垚点头,望着叶染离开,心里愈发羞愧,她不过才救了他一次而已,他却全身心的来报答她,反之救了她一次又一次。

叶染本就无父无母,可怜甚极,她还在寒疾发作时欺负他。

他不仅不劳不怨,还细心照料她,不忘给她熬药。

自己……当真不是人。

申时,

家中粮食不多,叶染提议下山去买上一些,让安垚好生在屋中待着,等他回来做大餐吃。

安垚本想与叶染一同去,怕城中仍有官兵在,于是便放弃了念头。

她将包囊里的金镶玉荷花耳坠拿了出来,走到正在喂马儿草食的叶染跟前,摊出手掌示意他收下。

看到如此品质的耳坠叶染先微微一顿,而后便断定这是宫里才有的东西。

见他不为所动,安垚秀眉微蹙,拿起他的手强塞了进去。

告诉他:「此物是一位贵人赏我的,你且拿去当了,用它来买东西。」

叶染啧一声,原来是怕他没钱啊。

他顺着她的意,收下耳坠。

叶染离开,莫约一个时辰后,院中便来了一位红衣少年。

彼时,安垚正坐在窗前望着外面。

那人刚踏入院中便扯着嗓门大喊:“叶染!快出来,有件大事要告知你,叶染!”

雁朔嚎叫了几声都不见人出来,瞧着门未关,便大步走了进来。

安垚听这声音耳熟,却又记不起来何时在哪听过,左思右想擡眸间,与那进来之人四目相对。

此人脸上乐悠悠的的神色在看到她后,变的万分震精难以置信,宛若见了鬼似的。

雁朔僵硬在原地,手中拿的信在看到安垚的那一刹也掉在了地上。

若是被叶染知晓他前几日差点给这姑娘下了欲欢蛊,他有十条命恐怕都不够叶染杀。

空气陷入一片僵持,

坚持半刻,雁朔贼眉鼠眼嘿嘿一笑,弯腰捡起地上的信封,道,呵呵道:“额……我找人,既然他不在,那在下就告辞了。”

只是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清冷慵懒的声音:“来都来了,不妨留下来坐坐。”

叶染拎着买来的食物进入,路过雁朔时眸光霎时狠厉阴翳,能将人吓出毛病来。

面对安垚,他又是另一副人畜无害的面孔,叶染从麻袋中掏出买来的市井零食好几种,一个个的都摆在安垚面前,道:“这些都是平时我喜爱吃的,你尝尝。”

安垚看着桌上的糖人儿、糖葫芦、蜜饯……眸中闪烁起欣喜的光芒。

叶染捏起一个蜜饯塞入她口中,问:“好吃吗?”

安垚嚼了嚼,甜味从口中散开,甚是香甜。

她点点头表示喜欢。

两人的互动犹如一对相爱已久的老夫老妻,完全被忽视的雁朔早已目瞪口呆,惊恐万状。

叶染笑容微浅,眼神十分宠溺的看着安垚。

他连续喂了安垚两三口蜜饯坚果,只觉得她神色呆呆的,鼓着腮帮子咀嚼食物的样子像只松鼠般有趣。

安垚擡头看看他,明明是笑着的,可她总感觉叶染似乎不太待见这个朋友。

眼看他又拿了块小果喂了过来,她连忙身子往后一挪,表示不想再吃了。

太甜,吃多了有些腻。

见状叶染抛起小果吃进口中,嚼了两下吞咽后才缓缓转头看向雁朔。

似笑非笑道:“你怎知我住此处?”

雁朔从努力想法子法溜走的思绪中回过神儿,嘴角微抽,不知该如何应答。

“我……”

叶染眸光一暗:“哦~你探查我?”

雁朔赶忙否认:“不是我,是……是杜绯月!你也知道,她对你……“

只见少年脸色转阴,雁朔看了眼一脸茫然的安垚,生怕漏出些她不该知晓的,于是止住嘴不敢再往下说。

安垚眨眨眼睛,忽觉寒冷,伸手将衣领拽了拽,她本以为叶染是孤苦伶仃一个人游走在江湖中,不曾想他居然还有这幺多好友,自心底为他高兴。

屋内气氛微妙,于安垚看来,是两个好友相见甚欢,于雁朔而言,是生死难料。

突然,屋外响起沙沙脚步,而后,一声嘹亮清脆的女声传来。

“阿染哥哥!”

来者身穿一袭紫色罗群霎是惹眼,笑靥如花地提裙塌进,璀璨的目光在看到安垚的那刻暗了下来。

杜绯月的神色从惊喜再到疑惑继而变的愤怒,最后将情绪隐藏于笑容之下。

她看了眼屋内,踏步来到叶染面前皱着眉头娇嗔道:“阿染哥哥,许久未见你了,原来你住在这里呀,她是谁呀?”

叶染挪动步子背对着安垚,那双笑盈盈的凤眸转眼间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透着一股子冷冽的杀意,悠悠望来时,杜绯月与雁朔两人同时不由得心颤半分。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今日不便迎客,两位,请回吧。”

闻言,雁朔大呼一口气儿,生怕这活阎王性情大变,将自己摸了脖子。

对着杜绯月使了使眼色:“绯月,快走!”

杜绯月情绪上涨,心中的怒意跟醋意疯狂蔓延,目光盯着安垚仿佛要将人活生生盯出一个窟窿来。

记忆中的叶染杀伐果断从不对女色起兴,近日不见他在血刃门走动,本以为是又接了什幺万金悬赏,做任务去了,没想到居然在这深山处与一女子同居。

杜绯月大小姐脾气上来,伸手指着安垚,一字一句向叶染问道:“她是谁?”

眼瞧着叶染眼中阴霾加重,雁朔大步上前一把拽住杜绯月就往外头走。

雁朔道:“叶染,我忽想起有件事要与绯月商议,告辞!”

杜绯月还在挣扎,奈何男女力量悬殊,根本挣脱不来。

“雁朔,你放开我!”

“赶紧走吧姑奶奶!”

两人声音渐行渐远,安垚十分疑惑的看向叶染。

问他,「好友之间,为何不多聚一聚。」

叶染淡笑了声,垂下眸子接而又叹了口气:“你有所不知,此二人仗着武艺比我高强,昔日常常欺辱我殴打我,为了躲避他们我才来到这深山中生活,不料还是被找到了。”

叶染诉说着平日所受的负压戏弄,语调中透露着些无奈与无力之感。

他望向安垚时,却又对她露出明煦温柔的笑容,忧郁眼神中蕴着银河,满载星海,几近讲她溺毙,让人心生怜悯,冒出想要护他一生的想法。

安垚突然想要抱抱他,听他讲这些过往感觉下一刻他都要碎了。

自己过的再苦再难,身边仍有莲寰陪着,再怎幺不受待见,可到底还是个公主,该有的都有,不必为饥饱住处发愁。

可他呢?什幺都没有,却还要小心翼翼地躲藏于深山之中,以防被歹毒之人盯上丢去性命。

少女的脸上布满心疼。

叶染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罢了,不说这般不愉快的事了,你去床上暖着,我做好饭喊你。”

安垚乖巧点头。

待用完膳,叶染瞧着安垚睡过去后,轻关上门离开。

戌时,

月色如银,月影如钩,如缟素般的光影洋洋洒洒地镀在血刃门的每一块砖瓦上。

血刃门数名杀手聚集一堂,争论着是否歼灭五毒帮为死去的门主报仇。

一人道:“门主遭此等小人帮派暗算,我等怎能咽的下这口气?”

“杀!定要将他们杀个痛快。”

雁朔眼看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要去复仇,心中万分纠结,该不该拦一下。

五毒帮人数虽少,可江湖上数名声名显赫的杀手全在其内,如此冒然前去,恐怕会有失惨重。

他叹了口气走到台阶之上,大声道:“大家先别急,此事就不能等少门主回来后再商议吗?”

有人冷哼:“门主被害的消息都传出两日了,叶染由始至终都未曾露面,他这个少门主当的跟死人有何两样?得亏门主生前最得意他,瞧瞧,门主死了他连看都不来看一眼。”

两人符合:“说得好!”

再一人道:“依我看,少门主之位根本轮不到他这种忘恩负义之人来!他不配!”

“老子早就看出叶染狼子野心,巴不得门主早日离去。”

一人一句,讲话如此之难听,杜绯月挥鞭而出,冷声道:“阿染哥哥此时不在,你们才敢此般讲话,倘若他在,尔等还有命站着?”

闻言,方才口出狂言的几人纷纷面面相觑,神色明显怂了半分,可依然有人顶着死要面子不要命的道:“呵,小爷就敢,他叶染就是个心狠手辣自私歹毒的卑鄙之徒!额……”

此人话未讲完,正前方忽飞来一把锋利短刀,正中命门,嘭一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不知何时叶染已来到堂内,身形挺拔靠在廊柱上,双手环抱,绕有兴致地盯着瞠目而视的众人。

摇曳的烛光下少年露出一个笑容,眸光森寒刺骨,雪白的利齿隐约可见,所见者不禁打了个寒颤,平日不怕叶染发疯,唯怕他阴森森的笑意。

有人胆战心惊澄清道:“我可什幺话都没说,少门主你来的正巧,速速带领我们杀向五毒帮为门主报仇!”

叶染漫不经心地踏步上前,来到方才被他一刀毙命的死人身旁,俯下身将短刀拔出,在死人身上擦了擦刀刃上的鲜血。

直起身子蔑视众人,扬言道:“若我今夜能将五毒帮的人剿杀干净,在坐的各位可否跪下来喊两声爹听听?”

闻声,雁朔只觉得双眼一黑,只觉太阳穴嘭嘭直跳,心想当真是个疯子!

如此狂妄引发众怒之言,也只有从叶染口中出来那些人才不敢放肆嘲笑,而是细声细语商讨不听。

有人耐不住性子问:“哼,你若杀不干净呢?”

叶染挑挑眉:“任凭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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