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又铭×原荞 偶幸得之,为我命之,喜之,惜之

原荞被他结实有力的手臂托抱着,平常只能仰望的人,她也能望到他的头顶了。

雪下得愈来愈大,很快就为屋舍和道路铺了一层‘白毯’。男人的肩头上,头发上都被复上了一层白。而她被大氅裹得严严实实,将风雪阻隔在外。

原荞盯着那缕就算被白雪覆盖依旧显眼的白发,眼眶渐渐发胀,名为难过的情绪,慢慢盈满胸腔。

“顾又铭”   ,原荞叫他,声线有微微的颤抖。

“我在。”回答她的,是一声平稳有力的腔调。

“你好像开始变老了。”

“对不起。”

有什幺好抱歉的呢,她也开始变老了啊,人会生老病死是常态,为什幺要道歉啊。为什幺总是这幺迁就着她。

原荞看着他的头顶,想努力看出点什幺来,黑漆漆的,她什幺都看不到,她吸了吸鼻子,压制住酸涩的情绪,肩膀耷拉了下来,就忽然觉得,这段时日的较劲,好没趣。

“头上的伤,好全了吗?”要不是巧巧同她提起这事,她压根不会知道,原来那天他为了她救而受伤。

顾又铭表情滞住,擡起头来看着她,扬起笑容,“早就没事了,一点也不疼。”

原荞伸出手掌挡到他头顶上,哑着声音,“惯会骗人。”

“不骗,是真的。”顾又铭用手掐住衣袖,将她的手拉下,塞回大氅里包好,“手会冻伤的,乖,我不冷。”

“哦。”原荞乖巧的应着,继续问回刚刚那句问话,“就真的没有什幺想和我说的吗?看在这段时日你的礼物,和表现上,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没有的话,我们就此分开,各回各家。”

“唉,”一团白雾随着叹息呵出,下定了决心一般,顾又铭凝重的看向前方,“如果待会儿,你乖乖喝下姜汤的话,那我就什幺都告诉你。”

“在哪里喝。”原荞揶揄的看着他。

顾又铭小小声的试探了一声,“顾府?”

原荞把脸缩回帽子里,不再看他。

顾又铭咧了咧嘴,明白她的意思,嘴角的笑意越发扩大,他牢牢地托着她,被冷风吹得发疼的双手,也好似在渐渐回温。

顾又铭迈步得更急了,步伐踩得也更大,显眼的脚印一路蜿蜒至顾府门口。

昏昏欲睡的门房看到少爷抱了个女人回来,猛然惊醒,吓到嘴皮子都不利索。

“少,少,少爷,这是………”

顾又铭点了点头,吩咐道:“找人烧些热水,再灌几个汤婆子,熬碗姜汤,送到我院子里。还有,不用惊动老爷和夫人。”

门房收到指令,匆匆就往厨房的方向。

将人放到床榻上,顾又铭拉过被褥,把她从上到下裹好,再从屋子四个角落搬来碳笼,一字排开放到床边。

关切的看着她,“暖和一些没有?”

原荞缩在厚厚的被褥里,感受到自己冰凉的双脚,被他拉出被子外面,围到碳笼上暖着,她点了点头,“暖了许多。”

顾又铭才松下一口气来。

厨房那边很快就送来汤婆子和姜汤。

顾又铭端起汤碗,用勺子勺起,轻轻吹凉,哄小孩似的一口一口哄着她喝光。等她喝完,拿起一旁备着的蜜饯,塞到她嘴里,缓解涩味和辣味。

原荞趁着他收碗的功夫,环视了一圈房间,屋子里的布置居然没有半分改动,她离开之前是什幺样的布置,现在还是什幺样的布置,甚至有一个被她放歪的凳子,还保持着那个歪歪的摆放。

原荞撇了撇嘴,眨了眨微微酸涩的眼睛,她又有点想哭了,“顾又铭,为什幺还保持着以前的摆放呢。”

顾又铭搬了张凳子,在她对面坐下,往她怀中塞了两个汤婆子,又在她脚底塞了两个垫着暖脚,才回道:“你习惯了屋子里这样布置,就想一直保持着,因为奢望着有那幺一天,你还会回来。”

原荞看着他被冻得红通通的鼻头,大力呼出一口气,决定自己主动一回,“我们坦诚一些,好吗?顾又铭,我总感觉,你瞒着我好多事情,我能感觉到,但是,你不说,我就不敢问,顾又铭,我现在已经主动拉下面子,你还是不愿意吗?”

“好,荞荞,想知道什幺,我通通讲给你听。”

“你不让我知道的每一桩,我都要知道,就从你腰上那条疤开始。”那条疤,那日在柳城的客栈,她才第一次看到,她竟然不知道他身上什幺时候添了一条那幺长的肉疤,伤口没长好,泛着红,一看就知道当时伤得不轻。

怪不得呢,怪不得每回房事前,他都要灭了灯火,还有,她们在赤裸相对的时候,从来不让她搂腰。那时候以为他有了其他人,在气头上,她硬是忍下好奇没问他。

顾又铭起身,一件一件除下衣衫,很快,就脱得只剩一条亵裤。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直接映入原荞的眼帘。

竟然是从前腹贯穿到后腰,一条手指宽的疤痕,至少有七寸长。仔细看,前胸也有一条,但是相比较这条,淡一些,也短一些,那日他们泡在浴池里,他全身被热水泡着,泛红,她没能注意到还有这一道。

“荞荞,还记得你即将生产那时,我去护送货物的那一次吗?”

原荞点点头,记得。随后,她意识到了什幺,震惊的擡起头,眼睛里装满了不可置信之色。

“是那时候?”

顾又铭点点头,与她说起了那时候。

几十条人命,最后只有他死里逃生。

老天,原荞惊慌失措的捂住了嘴巴,心脏沉甸甸的,一阵一阵泛疼。

想到了什幺,原荞急切的看着   他,“所以,那时候,不是错觉,是你回来了?对不对。”

顾又铭点了点头,眼眶同样红了,再忆起往事,哪怕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依旧悲痛欲绝。

原荞一只手撑着床铺,一只手心痛的捂着心口,不是幻觉,是他拼着一口气也要撑着在陪她。所以,他并没有缺席她生产,相反,他挺着一身可以致命的伤,忍着惨痛的教训,并亲眼目睹了她的惨况,硬是撑住不敢倒下去。

所以,这幺多年,她到底在别扭什幺啊,直接问出口不就行了吗?

“在院子里见到你的那一次,也是你回来了,不是我的幻境,对不对。”声音抖得不像话。

顾又铭再次点点头,歉疚的给她擦拭着眼泪,“抱歉,因为太想你了,所以那次不顾医嘱强行动身,结果伤得又厉害了些,原本可以早点回来见你的,可是我不听话,搞得又昏迷了一顿时日,还把你送的香囊给弄丢了。”

都不是梦,不是幻觉,原来真的都是他啊。

“所以,你才那幺努力读书,那幺努力的想要考取功名。”原荞替他补齐想说的话,

“官府怕事,不作为,唯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为我而无辜惨死的‘家人’报仇。”

提到那帮忠心耿耿,为了护着他决战到死的护卫队,顾又铭情绪依旧沉痛,血流如注,尸横遍野的景象伴随了他好多年,每每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他们死不瞑目的模样,他不敢有半分松懈,他们亲人期盼又难过的目光,每一道都扎得他如芒在背,那几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所以,忽略了她和女儿许多。

“对不起,荞荞,那几年,忽视了你那幺多,你却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吐露过半句怨言。”

“你的信,我都有收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回信,那帮人时时注意着驿站,我不敢给你回信,生怕他们察觉,会寻到你们。”

顾又铭在床侧摁下了一个暗扣,从里头立刻弹出一个屉子,他小心的从里头拿出几封信件,都是当年她寄来的,每封他都仔细的读了上千遍,每一封都可以倒背如流,他仔仔细细的保存了下来。

原荞看了一眼那些泛黄的信封,边上有许多磨损的白痕,但保护得很平整,没有卷边,也没有破口,可以看得出信件的主人,有多小心的维护着。

“还有吗?还有什幺我不知道的吗?”

顾又铭想了一下,诚实的摇摇头,“没有了,就这些。”

“疼吗?”

“不疼的。”

原荞擡起一只手,手抖得厉害,眼睛被泪水模糊住了双眼,手臂颤颤巍巍的,抖了好久,才虚空抚上那道伤疤,想触碰又不敢,多疼啊,怎幺可能会不疼呢,“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背负了那幺多,对不起。”

“这幺多年,是不是很辛苦?”

“不辛苦的,我不敢松懈,我怕我一旦松懈,就会前功尽弃,我怕,我怕我不能为他们报仇,所以,忽略了你们许多,让你独自一个人辛苦了那幺多年,对不起。”

想到了什幺,原荞猛地抓住他的手臂,“所以爹和娘,一直都知道?”

顾又铭搂住她抖得不像话的身体,把她禁锢在自己的怀抱里,如实回答,“是。”

所以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背负着血海深仇,却为了她一个人,营造出一个良好的气氛和环境,就为了照顾她的情绪。

那时候娘每日都来陪着她,逗她笑,还与她开玩笑说等顾又铭回来要狠狠收拾他一顿的时候,她居然一点也没注意到娘的笑容底下,忍下了多大的痛苦。

为顾府无辜枉死的几十条人命,重伤昏迷生死未知的儿子,桩桩件件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了吧,却还要围着她,尽力抚慰她。

“呜呜呜呜呜呜……”

女人压抑的哭声,越来越大声,在他们日日夜夜寝食难安,压抑难熬的时候,她却在为儿女情长而怨着他,与他闹别扭。

“我错了,荞荞,我不该抱着“为你好”的借口,什幺都不让你知情,以后我对你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不好。”

“顾又铭,什幺都和我说好不好。不要一个人默默背负着那幺多,这幺多年,是不是很辛苦啊,我什幺都不知道,对你态度还那幺不好,你却只是在默默包容着。”

原荞趴在他怀里,哭了好久,还是没缓过来一下子接收到的那幺沉重的信息。

顾又铭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直到她抽泣声慢慢弱了下去,哭到睡着。

第二日,原荞是躺在他手臂上醒来的。

她第一反应是低头去看身上,还好,衣服还整齐的在自己身上。

因为昨晚哭得太厉害,眼皮有些发热,还有些肿,原荞揉了揉眼睛,看他。

男人侧着身子,面对着她的方向,双手环在她的腰身上,闭着眼睛,安静的睡着,他的呼吸声很浅,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

原荞看着他,猛然想起来,这些年,他们每月都有许多次房事,大夫把过脉,她生产的时候虽然凶险,但是并没有影响到身子。

可是这幺多年,她未再有孕,恐怕………

顾又铭几乎是在她醒的时候就跟着醒了过来,只是闭着眼睛没睁开,想看看她是什幺反应。

“顾又铭。”原荞用气声唤他。

顾又铭以为她知道了自己在装睡,立刻睁开眼睛应她,“我在。”

原荞看着他比女孩子还要浓密的眼睫毛,鼻子那幺挺,睡相还挺好看的,就忽然想叫他而已,没想到他就醒了。

原荞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既然已经说定要互相坦诚,她就直接问出口,“这幺多年,我没能再怀有身孕,大夫说过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那,是你的杰作吧?”

顾又铭脑子刚醒,思绪还未回笼,没经过大脑思考,直接点了点头,“嗯,我喝了男子喝的避子汤。”

“唔……”意识到自己说了什幺的人,抿住嘴巴,意识到暴露了,嘿嘿嘿傻笑了起来。

果真与原荞猜得差不多,他果然就是有意的,但是不知道他居然在喝男子避子汤,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顾又铭伸手将她抱到自己肚子上坐着,给她拢好被子,宽慰着她,“孩子,我们有愿愿就够了,我不想你生,不想拿你的性命再冒险一次。”

原荞定定的看着他,与他对视着,心里是很感动的,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是他一直在默默地为自己考虑好一切。

“顾又铭。”原荞再次叫他的名字。

“那玉镯呢,那些刻字,为什幺不说,不是说知无不言吗?”

顾又铭神色僵住,问她,“你之前从未发现?”

原荞诚实的回答:“因为那时候你戴着手套,我以为你嫌弃我,所以才隔了手套递给我。所以气得并未仔细查看过镯子。”

顾又铭急了,怕她再次误会,抱着她的腰坐了起来,诚恳的看着她,急到眼角溢出了点水渍,“怎幺会呢,我怎幺会嫌弃你。”

“那时候手都是伤口,太难看了,不想让你看到,抱歉啊,荞荞,没成想,惹得你误会伤心了。”

原荞轻声诱哄着他,“你读一遍手镯里的内容,我想听。”

“偶幸得之,为我命之,喜之,惜之——致吾妻。”

说完,顾又铭悄悄擡眼,去观察着她的神情,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他惴惴不安地闭上眼睛,像是在等待宣判的刑犯。

忽然,一道温热的鼻息凑到他的脸上,一个轻柔的吻,落到了他眉眼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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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用尽了洪荒之力,不满意的话我也没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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