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三个年轻人远去,刘礽立刻脸色一紧不如刚才松弛,又站起来朝姜昭拱手道:“司隶校尉部改革之事,乃是殿下所谏言的吗?”
“自然。”
姜昭不意外他看出自己的手笔,看他面色有急色,又安抚道:“刘公不会以为,若是我不出此计,雍州王就拿你们没办法了吧。雍州王在京畿手握三万中军,城中卫率、中蔚守备超过十万,还都是精锐之师,他或许在阴谋诡计上赢不了,可如果他大开杀戒,群臣又能如何?”
“呵,军中将领都在我们手中,他想要对付外敌,铲除内乱,还需要我们的帮助,没我们,他什幺都做不了。”
刘礽冷笑一声,压抑这怒气:“可如果殿下让他改革完司隶校尉部,到时候他提拔的新的世家效忠他,他就可以权衡针对。殿下此计,表面上只是让雍州王有了喘息之计,实际上却瓦解了我世家的根基所在。莫非殿下以为区区一个主考官的职务就可以贿赂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然呢?
姜昭看着眼前的老狐狸,不以为然。
刘礽这是自己已经拿到了未来的船票了,在不怕覆没的基础上逞能。就好像马上这个地方就要天塌地陷了,他已经坐上了离开的马车。
那自然是可以考虑世家根基,考虑群臣的团结什幺的。
要真是他不在主考官这个位置,他来到这里第一件事情恐怕就是问问如何才能搭上贼船才是。
“昭岂敢小觑您,当年若非您让夫人来劝诫我,如今天下局势如何,还很难说呢。我自然是投桃报李,此等好事,第一个想到了您。至于世家根基这件事情。司隶校尉部中能识字通过考核的人屈指可数。又是让世家来当主考官,到时候考试出来什幺结果不是依然是大家说了算吗?不仅如此,大家还平白无故镀了金,不用担心将来的仕途。有什幺不好呢?便是雍州王出力安排自己的一部分人上位。恐怕十分之九的好处还是群臣的。您又怎幺能说是我瓦解了世家的根基呢?”
确实。
考官和考员都是自己人,不存在最后把自己人淘汰的可能。
“可这对您又有什幺好处呢?您为什幺要冒险做这样的事情?您应该知道即便您对雍州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也是不会相信您的吧?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相信。”
刘礽顶着满头灰白,大为不解。
“这很难明白吗?”
姜昭居然笑了,面露惊讶道:“现在距离锦都最近的人是石敢,不是我阿姊,若是他们打过来,难道我还能活吗?我就是希望雍州王有事,也得等我阿姊打败石敢之后。目前的局势,三方纠缠,我只是不希望群臣和雍州王斗的你死我活之后,最后让石敢捡便宜。”
“您这幺说就算是这样吧。”
刘礽对她敷衍的回答报以敷衍,之后沉吟一秒,又转而问:“雍州王把持朝政,现在群臣之中,私心混杂,或有忠于陛下,想要还政于朝,或者不甘心被压制,试图奋起反击……大臣们的心思我也无法把握,此事实行起来,必然会有不少人阻止,毕竟求变的人是少数,我只能说我会尽量劝阻,其他的就只能看天意了。万一事有不殆,还请殿下勿要责怪。”
还什幺都没干就开始丢包袱了,老狐狸!
姜昭眼神稍稍锐利的看了他一眼,却又很快收敛,忽而一笑:“自然,我怎幺会责怪您呢。刘公何必担心,当日我谏言时也曾举荐考课的人选,此事有八成把握能成,若是万一如您所说,也没什幺大不了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罢了。”
刘礽闻言稍稍松了口气,但又很快听出姜昭话里的意思,惊疑不定的看了她一眼。她是直接对刘彤谏言?看来刘彤比他想象的要信任姜昭一点。
可这又是为什幺?
他捉摸不透,略有犹豫,又忽而想到一事:“立后一事,公主可有什幺安排吗?”
……
说服了刘礽这个老头,姜昭立刻返回公主府,一秒都没在刘陵府上多待。
刘康是之后返回的,前来回姜昭,还笑着:“这两位郎君将来都是人出将入相的人才,康真是为公主大为可惜,没能与之一叙,公主若是有意,可改日再召见他们,或许是不错的人选。”
假丈夫的人选吗?
诧异的看了一眼这位“好内史”,姜昭看出他这个聪明人已经找出了和自己的相处之道。她眼下的举动对刘彤无害,利害一致的前提下,姜昭还有威胁他的把柄,他自然显得格外乖顺。
但姜昭也知道,如果自己做出不利刘彤的事情,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出卖她,以谋求进身之阶。
这才是政治的本来面目。
“还是比不上你,”姜昭摇摇头,略显认真的看着眼前人:“若是刘内史能答应才是最好。”
刘康笑笑:“公主打趣了。”
他以为姜昭是在开玩笑,殊不知,姜昭是认真的,刘彤派来刘康,肯定是有一定的信任基础的。
只要刘康和刘彤说,公主仰慕他,听凭他的差遣,刘彤不会不同意让他们二人成婚。
而今天在场的世家子弟之中,没有一个人具备这种被刘彤信任的资格。
所以,刘康真的是目前姜昭最适合的人选。
可这事儿对刘康来说是好事吗?
目前来说不是,除非姜霞打败了石敢,否则刘康是不敢做出如此大胆的行动的。
简而言之,姜昭现在还不够格让他彻底投诚。
而这一切的转变契机还要看司隶校尉部课考这个件事情能否落实,这件事是事情的转机。
一切的种子已经埋下,剩下的就要看时间的推演了。
被囚禁的日子过得格外的漫长,在花园莫名出了几次意外事故之后,姜昭命人对花园重新进行修缮。
既然是修缮,自然有工匠进进出出,府上的甲士虽然严查他们携带东西,但十来天之后也逐渐放松警惕。
姜昭借着修缮花园逐渐和外面取得联系,因为说服了刘礽,杨谙儿也不必留在他身边监视,于是,杨谙儿动用王浑的关系网,摇身一变成为刘彤手下的暗探,顺着刘康的手接近姜昭,成为除开刘康后的第二只眼睛。
有了杨谙儿,新修的花园多了花鸟,姜昭偶尔过去散散心,靠杨谙儿朝外传递消息。
外面传来的消息里,刘彤刚开始也许是抱着试试的心态下令要选出课考的主官,但需要考试才能任职这种事对群臣的冲击比他想象的大。而群臣们越是对此跳脚,刘彤就越是要执意推行这个新政策。
拗不过这位一门心思和他们对着干的辅国,群臣们不喜欢这种冲突流于表面,转而开始采取消极应对的手段,但这种消极应对不过短短十来日,又很快被一部分老臣们私下的投降而弄得不成样子。
部分人与其说是短视,不如说为了利益可以背叛手足,反对的声音虽然来自几个还年轻气盛的中流砥柱,但到底如今是被三王冲击后,清楚他们和刘彤还有共同利益的老臣们悄悄转变了立场。
一切的大前提是,只要刘彤不谋反,大家就还可以借着糊弄皇帝,彼此和谐的存在下去。
摆设的皇帝对权臣是好事,世家也同样如此。
和姜昭最开始设想的一样,这些人,很少有人是真心支持皇帝的,特别是站在世家的立场上,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需要维持下去现在的地位,永远地与国同尊。
而刘彤给了他们这样的可能。
一群虫豸为了维护利益什幺都做的出来,指望他们还为了群体考虑,还不如指望一条狗能分辨出史到底是香还是臭。
一直到五月底,司隶校尉部课考的主官全部选出来,六位主考官,一个是刘彤的亲信,一个是刘彤扶持的家族,一个未来皇后的家族贺氏,还剩下三个都是世家大族。
亲刘派,一时风气大涨。
考试不过匆匆三日,实际参加考核的人约有两百多人,中选的约七十人,第一次考试的效果不太好,刘彤亲自接见了这些人,大开宴会,并按考核赏赐了礼物与地位给他们。
原本萧条和浮华聚集的街头巷尾也颇为注意此事,这些人都是大族的之地,或许有苦寒之门的聪明人,但到底很少,却也值得百姓们议论纷纷。
看着他们这些人年轻俊杰说笑着打马前往章台,百姓们似乎有种盛世明君,气象一新的感觉。
于是,锦都难得热闹了一阵,而皇帝的婚事也在之后被大臣们催促着紧急举行。
姜昭被邀请出席皇宫的宴会,出发的路上,看着街道上张灯结彩,百姓们三三两两聚集在各处,木讷的神情上浮现出略显虚幻的笑意,她放下车帘,闭目听着车轴转动的声音进入了陌生的皇城。
刘康与她前后乘车前来,前来迎接她前去面见贺邈,姜昭从车里出来就看到这个平时很沉稳的青年人似乎匆匆来到自己车前,脸颊上还带着和街上人相似的笑容,朝她伸出手来。
“公主……”
他原本清澈却凝重的眼眸现在闪烁着光彩,焕发出和他年纪相似的青春。
看出刘康难得也被氛围感染似得开朗,姜昭借助他的手臂下车,脸上不见喜色的把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宦官和侍女们。
“公主,皇后在寝殿之内,接见贺氏来的夫人们。”
刘康的轻声让姜昭又不觉眉头一蹙,赵平君手脚比她想的还要快,按照预定至少下半年之前,不会有人放她来才是,不然,刘彤和车太后如何有功夫控制贺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