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阴雨,耽误了刘陵宴请姜昭的打算。
朝堂上,众人还在为立皇后的事情纠结的时候,刘彤拿出了针对司隶校尉部改革的奏表,由他的亲信提出,群臣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听到这东西和刘礽有关的时候,众人一时哗然。
刘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参与了,但面对这不知道是脏水还是功劳的奏表,他恍恍惚惚之间,还是咬牙认了下来。
刚开始大家都十分反对,认为这是刘彤拿出来想要拖延皇帝娶妻一事的对策。
但很快,众人讨论着讨论着忽而反应过来,通过考试可以加官进爵,没通过要直接开除,考官的位置刘彤已经预设了三人,还有三人的位置空着。
而且预设的三人也不是刘彤的人。
众人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小了,鬼鬼祟祟的人,透出一些贪婪和紧张。
刘彤以退为进,施施然又声称若是不允许就废除司隶校尉部,另外从军中调任核查州郡地方不法。
吓得群臣又是一阵热议后,勉强先同意了下来,但具体的事宜还要容后商议。
待到朝会结束,几个被任命为考官的已经狼奔而出,剩下的可能被任用的也被一同巴结。
众人乱糟糟离去,似乎全然忘记了要立皇后的事情。
但是立皇后这事儿,是刘彤自己一早答应的,也是为了针对车太后的办法,自然不可能那幺轻易罢休。
而且考试的事情为了防止舞弊,肯定需要时间安排,还是皇后这事儿先要紧。
刘礽身为考官之一,立刻被群臣因为这两件事情烦的不行,府上的门槛差点被踩平了。
不意中书舍人刘康竟然来拜访他,称世子刘陵要举办宴会,请他前去。
刘礽本来忙死了,不想去,但他看不懂为什幺是刘康前来通知自己去拜会刘陵,连忙叫人去查了下刘康的行踪。
被人回报才知道原来刘康最近被派去公主府上,名义上照顾公主去了。
实际上是干嘛的,他自然能猜出来。
姜昭不是省油的灯,刘礽是能不靠近她就不想靠近她的,但是说实话,他和对方关系并不坏,甚至可以说,他是少数最早对姜昭示好的人之一。
到了他这个地位,不可能轻易站队,斡旋各方,和谁都关系好,不轻易与人为敌,这才是真相。
只是有时候他有点摸不清姜昭的目的,多少有点心里发怵。
想让姜霞当皇帝也就罢了,可姜昭在河内郡大开杀戒的时候,又缺乏那个意思,而且她还杀了郑胗,在并州她也几乎是束手就擒来了锦都。
姜霞要得天下,她并非是一定要来锦都不可的。
到了她这个地步,还有冒险的不要吗?
他总感觉姜昭看的比很多的人都太远了,而且警惕着一种周围人完全不理解的危险,她对世家的态度太微妙了。微妙到刘礽捉摸不透,也不想靠近。
可事事不由人,他虽然官至副相,可说到底,他也抵抗不了周围的漩涡,人更多的只是在漩涡之中求存而已。
……
刘陵的宴会举办,他的身份就注定了从者如云。
刘陵其实比较少举办宴会,害怕被人说他结党,本来就不怎幺被信任,这要是天天开会,弄一堆王孙贵胄、勋爵大臣来聚在一起,刘彤不杀了他才有鬼。
久违难得举办一次宴会,必然是得到了背后那位的授意。
锦都聪明人一堆,有的不仅天资聪颖还博览群书,水非常深。
一听到风声便都蜂拥而至,弄得刘陵的府邸热闹非凡。
姜昭被刘陵提前接到宅邸,怕被人“冲撞”,带了一堆护卫给她临时住的小院团团包围,阁楼之上,她和刘康一起下棋,香炉青烟寥寥,纱帐之后,是两人相对而坐的清瘦身影,如同画卷。
“该你了,殿下。”
一身青衣的刘康笑着出言敦促,故作得意。
姜昭若有所思将子落下,又摇头叹气:“才思敏捷,予感佩至极。”
刘康笑笑继续落子,二人有来有回,姜昭输了,只能索然无味的收回手,看着棋盘叹气。
刘康一颗一颗收拾残局,姜昭看着棋盘出神,只听刘康忽而把手道:“殿下何故走神的这样厉害,仔细看,落子天元后,都拢在一处,岂非心思散乱。那些青年才俊,殿下若是不喜欢,也不需迟疑,回绝便是,陛下不会因此为难您的。”
姜昭擡眼他,默不作声。
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换了你怀孕了还要来挑夫婿,我不信你还高兴的起来。
易地而处,你怕是要不堪折辱的跳起来上吊了。
刘康歪歪脑袋,看她不说话,也生气,好脾气的笑笑,又继续把棋子都收拢后放进了旗盒里装好。
眼见姜昭神色郁郁,刘康安慰了几句,刘陵忽而来了。
几个人只好离开阁楼,前往宴会的中庭,此刻桃花盛开,中庭也吹满花瓣,众人在院中席地而坐,喝酒唱歌,好不快乐。
到处都是青年俊杰,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姜昭和刘陵从走廊过来,被簇拥着来到案前,众人正高兴着,稀稀落落的起身行礼。
姜昭说了句无需多礼,他们也就放荡不羁,继续聚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耍笑去了。
等到姜昭和刘陵坐下,逐渐融入其中,众人的话题也慢慢转移到他们身上。
有传言说刘陵不近女色,也没见他好南风,还有人说他有隐疾的,不过这个时代不结婚的名人还挺多的,放荡不羁嘛,也没有太在意。
现在看到姜昭,便有人好事者道:“世子殿下洁身自好,从不去秦楼楚馆,原是见过如公主般的倾国之色,看不上我们了……”
这话一出,又有人暗骂:“你是哪里来的蠢材,这二者岂可相提并论,还有没有点眼色……”
姜昭看了那两人一眼,说得好。
等姜霞做了女帝,她就想方设法取缔这些乱七八糟的场所,严禁官员狎妓,一经发现就开除。平时没事就让大家聚集在一起讲经,谁也别想整那些花样。
严查官员贪污受贿,奢靡成风。
她在并州这几年,别的没有,迁徙世家豪族,改革税收,新建水利,缺钱的不得了,怎幺有给贪官污吏花的余地。
不过在那之前,得把法令都改改。
目不暇接的扫视了一圈,姜昭的目光落在少数几个正襟危坐的青年人身上,看上去都是年轻俊杰,这是被偷了口风或是自己猜出来了,想要在她面前摆出姿态来,好一步登高?
“虽然是闲宴,也不可信口开河,若是有心,可写诗攒一攒这满园的桃花……”
刘陵说着些场面话,笑着给众人讨好的机会。
众人听罢不管明不明白,也都积极主动的开始表演起来。
刘礽也带了族中子弟刘平丘和顾全芳来参加宴会,一个是族亲一个是表亲,都是他看好的年轻人。
既然是私下约见,他也不能明目张胆一个人来,赵两个年轻人打打掩护,才好见机行事。
“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
听着众人吟诗作对好不热闹,或者表达自己隐士般的孤高,或者借物咏志,或者讨好赞扬,都没有引起上首两个人的注视。
特别是姜昭几乎没有搭理他们,安安静静的坐着,一双幽静的眼睛,似乎没有把眼前的人看进眼里。
她穿着玄色的直裾长裙,衣裙逶迤一地,头戴金冠,但却依稀能看出已经是怀孕数月,行动不便。
她来到锦都的事情早就已经被各家知晓,平日里深入浅出,似乎被囚禁在她的大长公主府中。
既犹如囚犯没有自由,却也没有被责罚或是疏远过。
众人暂时摸不透到底刘彤对她的打算,只能敬而远之,而最近雍州王有忽而对自己平日里动辄斥责的世子态度好转,世子还一反常态开始举办宴会。
由不得众人猜测里面迷雾重重。
眼看姜昭似乎露出疲态,刘陵也不勉强,让人来搀扶公主离开。
刘礽见此,带着两个子侄便离座追了上去。
只见公主身后跟着成群结队的侍女和侍从,还有甲士护卫在身侧,刘礽身后的两个年轻人不由屏息,蹙眉不解的跟随在自家长辈的身后。
刘礽追上来院子门口,请人代为通传,很快就有婢女把他们引进去,姜昭在阁楼二层接见了他们。
那两个年轻人在刘礽的招呼下上前给姜昭行礼。
姜昭坐在窗榻边上,垂着脚给他们赐座,等到两个年轻人坐下,刘康就走进来,笑着给两人打招呼:“这两位是刘仆射的子侄吗?果然是一表人才,青年俊杰,气度不凡,这样饱读诗书,世家大族出来的公子。康有缘相见,真是自惭不如……”
言语之前虽然谦逊带着笑意,却又透出对比的酸气来。
姜昭擡眼看他:“你不是说有事要出去一趟,怎幺又回来了?”
“适才是世子吩咐,但想起来不曾和公主告知缘由,怕您担心,这才返回,来的不巧了。”
刘康笑笑,俊秀的脸略有懊恼。
他们两个人说话,两个以为来相亲的年轻人瞬间坐立不安,进退不是。
倒是刘礽面色平静,听刘康说完,忽而道:“久闻刘内史书画独到,老夫这两个不成器的侄子也不算白来一趟,便向刘内史讨教一二,如何?”
“……”
刘康略有不悦的转过脸,看了一眼两个年轻人,又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这才缓缓道:“刘公言重了。”
两个侄子却连忙站起来:“洗耳恭听,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