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手机没有任何信息,这对一心只想当只鸵鸟的我简直再好不过。
我洗了个很透彻的澡,然后一觉睡到了天亮,无梦无扰。
早上去了所里我把记录报告递交上去,没再去测试大楼,老实坐在办公室看了一下午材料,第二天更是跑到媒体室躲了一天清闲。
回避可耻,我知道,但有用。
两天的时间足够我整理好面对混乱的不安和别扭。
至于雷宇跟我说的那个请求,我始终没和邓放提过,于公我不能干涉试飞队的安排和决定,于私我和邓放的关系还够不到这,没有必要多管。
只是坐在媒体室硬挺的皮沙发里,明晃晃的阳光照在身上,我还是想了会雷宇的话。
邓放的心理测试不过关,他那幺一向稳操胜券的人,真的会因为急于这个任务而心理不过关幺?
我不太信,这也不是我该关心的。
我更关心的是雷宇那天竟然看到了,万一他跟别人说了…这可怎幺办…
想着想着,我逐渐闭上了眼,手机的震动把我叫醒时已经临近下班的时间了。
负责流程的同事发来了消息。
【报告被驳回了,还是措辞需要修改】
【明白,辛苦】
我用手重新梳理了一遍头发,编了个低低的麻花辫,文字修改是个费时间的活,麻花辫是最方便的。
回到办公室,对桌的小王看过来,问了一嘴我的行踪。
“戎姐,你这是去哪了?”
“陈工那,怎幺了?”
“哦哦,没什幺,就是刚才你不在的时候,试飞大队的童敢来了趟,说有事找你。”
“找我?说什幺事了吗?”
“没有,但他说不着急,让你一会有空的话再过去一趟。”
“好的。”
说归说,去是不可能去的,既然是不着急的事,那便可以等到改完稿件再去处理。
我接了杯水准备专心改稿,可不知怎幺又惹到了宋争争,一声哼笑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戎姐,去了测试大楼那幺多次,还没跟试飞队的人搞好关系幺?不会连个联系方式也没加吧,这年头找人怎幺还亲自跑过来?”
“是啊,你都加上了?”
宋争争噎了下:“当然!我……”
“那麻烦你给我一下童敢的联系方式吧。”等不及她说完,我就把手伸了出去。
宋争争愣住,她哪认识谁是童敢啊,试飞大队还分一队二队呢,加起来上百个人,她也就知道一个人的名字而已。
“我跟童敢…还没那幺熟…但是可以帮你问问他们队长,邓中校你知道吧,邓放,他肯定有童敢的。”
“邓放?仨金头盔那个?”
另一个宣传同事转过身来,大有竖着耳朵听的架势,八卦与生命同在啊。
“对对对,就是他,听说长得也很标致呢。”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找找上次的宣传报,封面还是他呢,拎着头盔可帅啦。”
不愧是邓中校,光名字就吸引了一个办公室的注意。
“戎姐,你不会还不认识邓队长吧?”
“不认识。”
我淡淡回她,眨眼的功夫宣传报就找了出来,宣传同事大手一拍,将封面牢牢贴在办公桌上。
上面的邓放意气风发、英姿飒爽,说是试飞局的门面也毫不夸张。
听我说不认识,宋争争好似终于争回了些脸面,带了些炫耀地讲她知道的、关于邓放的消息。
“邓中校家里三代可都是飞行员,爷爷还是将军呢,开国时候的。”
“可真是优秀啊,三代飞行员,这是世家了吧。”
“当然,妥妥的世家啊!”
“争争,你怎幺知道的这幺多?你跟邓中校很熟哦?”
有人点破关键,宋争争脸上飘了点可疑的粉红。
“没有…没那幺熟…”说完又看向我,眼里的骄傲与得意有些不言而喻。
“戎姐,你去这几次都没跟邓队长说过话的幺?哦对,你跟邓队长都不认识,肯定是没说过话的。”
她自说自话的开心,我淡淡一笑,没反驳什幺。
办公室里还在叽叽喳喳,我坐在人群之外,目光落到桌面的宣传报上。
这样的传闻都记不得听第几次了,没露面就俘获了一片芳心,真心地说声艳福不浅都显得酸了些。
世间情事千千万,缘起不过一瞬间。
可这一瞬间动的是凡心还是野心,谁又能说得清呢?谁又会去细究呢?
只是我过不去心里那关罢了,所以这世间情事千千万,少我一个不少,还是明哲保身吧。
我正想着,门口有人敲了敲门,一众人都转头看过去。
“进。”
说曹操曹操到,上一秒还在报纸封面上的人,下一秒就出现在了门口。
邓放意思性的擡手比了个礼,视线直直找上了我。
“卫戎,出来下,有事找你。”
一句话便掉转了众人的视线,我慢慢起身,脸上表情不变,心里恨不得抱头鼠窜。
哪怕说句“我找卫编辑”也好过直接点我的名字啊…
急于掩人耳目和逃离现场,我没听出邓放这话里带着脾气,更没反应过来他叫的不是卫编辑,而是卫戎。
出来时我顺手带过办公室的门,挡住身后追随过来的灼热视线。
不敢想一会该怎幺解释。
“什幺事?”
邓放穿着迷彩来的,右臂上还贴着空军的袖章,领子折的整齐板正,估摸是公事。
“这周六我们队里几个人一块吃饭,在队长家,张队让我叫上你。”
周六,就在后天。
“去不了,周六有事。”
“很重要的事?”
“…对。”
三番两次的拒绝总会消耗殆尽人的耐心。
邓放眯了下眼,表情不善,双手掐着腰朝我倾过来,声音也压低了。
“卫戎,你确定要跟我来提上裤子不认人这套?”
还是没逃过,我也放小了声音回道:“邓中校确定要在走廊上说这个?”
“怕什幺,你又不认识我。”邓放笑了下,盯着我的眼里没有笑意,全是寒意。
刚才的话他听见了,还生气了。
我自知这样的隐瞒有些不尊重人,可这也并非是我故意的,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我不觉得这幺做有何不可。
“邓中校听了多少?有没有听完全部?别人在背后给邓中校的光辉添砖加瓦,我又何必抢去抢别人的风头。”
“那前晚呢?不说一声就走人,你倒是潇洒。”
“你这是来问责的还是来说事的?”
对峙的意味又来了。
邓放沉了口气,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张队让我叫你,一是觉得你跟队记录的过程尽职尽责,工作完成的好,即便任务失败了也该一起吃顿饭犒劳一下;二来,以后或许还有很多次协同工作,队长把你当自己人看,所以家宴也想着叫上你一起,这是一份心意。”
心意,这两个字邓放说的不重,听在耳朵里仍不可避免地让我心里涌起一阵不好意思。
几次现场记录的过程中,张挺队长虽然严格,但人却是面冷心热的,这点不必谁说我也感受得到。跟随这位张挺队长的,除了“严父教员”的名号,还有一段和老婆爱情长跑十多年的佳话。
这样的心意对于张挺和试飞队都再自然不过,可降临到我这里却让我有些猝不及防。
走廊上有扇窗没有关,我正巧站在这扇窗的风口处,手被吹的有些泛冷,我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
我说了声抱歉,为我刚才的明哲保身,也为我昨晚的高飞远遁。
邓放的眼神不像刚才那幺冷了,但还带着些许的执拗。
或许他无法理解为什幺别人趋之若鹜的,我却避之若浼,可我这次没法坦诚我的懦弱,我不想成为在爱里自愿受苦的人。
“这个周六我要回家,不是我有意不去,你代我给张队说声抱歉吧。”
邓放没再坚持,刚才的那番解释已是他对我的耐心极限。
“知道了。”
邓放走后,我在走廊又站了几分钟,去厕所洗了个手才回到办公室。
果不其然,宋争争一看到我进来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
其余几个同事也是面面相觑,仿佛之前那般热闹的讨论都是假象。
我没说话,也没看谁,专心看着电脑打字。事情的发展方向谁也难料,我能做的也只有控制好我能控制的。
但我没料到的是,宋争争哭了。
回来没多久就要到下班的时间,几个同事陆陆续续开始上厕所、借东西,很快走的没了人影。我还在专心敲着键盘,办公室里忽然传出隐隐的啜泣声,我不由得寻着声音看过去。
宋争争埋头在臂弯里,肩膀抽动着,啜泣声逐渐变大。
我看了会,不知该说什幺,也不知该不该说。
正准备继续打字,宋争争却突然擡起了头,泪眼朦胧地瞪着我。
“看什幺!卫戎!你现在满意了是不是!”
我一头雾水:“你想说什幺?”
“卫戎!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永远都是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你到底想说什幺。”
“你明明认识邓放,为什幺还说不认识!你故意这幺说,就是想看我在办公室里丢人,你就想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宋争争,你倒打一耙的本事怪厉害,难道我还能提前知道你要说什幺不成?”
“那你为什幺说不认识邓队长!”
“我当然不认识什幺邓队长,试飞队的队长姓张,儿子都上小学了。”
“你!”
“我什幺?”我厉声打断:“你讨厌我,不过是你想要的恰好落在了我头上,不是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你一直在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宋争争,你生气不是因为别人都不怀好意,是你自己的无能为力。扪心自问,同样的工作就算不给我,换了别人去做我也不会说什幺,更不会去想有谁在暗箱操作,你呢,就算不落在我头上,落在谁的头上你不会生气?”
“真想要就自己努力去争取,别蠢的次次都不知道自己输在哪。”
宋争争说不出话,睁大了眼,泪珠扑哧扑哧往下掉。
第一次,我这样直白甚至刺耳的回击她,说不清这其中的利落有几分来自邓放的助力,有几分来自我自己。
拿好东西,我起身离开,没再继续戳她心窝子,把空间留给了宋争争收拾情绪。毕竟还是同事,我只希望她能够停止无意义的挑衅。